她舍不得多点灯油,只将那豆灯火苗拨到最小,堪堪照亮手下方寸之地。枯槁的身影被放大投在土墙上,随着针线的起落而微微晃动。
一针,一线。
针是那根磨得最光滑的粗铁针,线是灰色的、结实的棉线。
她的手指因长年劳作和冻疮而显得笨拙粗糙,但捏起针线时,却有一种异样的灵巧和稳定。
针尖刺透厚厚的靛蓝布和柔软的棉絮,从另一面穿出,拉紧。动作缓慢而专注,每一个针脚都力求细密、均匀、扎实。时而需要将针在头皮上轻轻擦过,利用那一点点油润,让它更顺畅地穿透厚重的夹层。
深夜里,万籁俱寂,只有寒风掠过屋檐的呜咽,和针线穿过布料时极其细微的“簌簌”声。她的眼睛因长时间凝视而酸涩流泪,额角伤疤隐隐作痛,断裂的肋骨在久坐后发出沉闷的抗议,右腿麻木得几乎失去知觉。
但她浑然不觉。
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念,都凝聚在那枚小小的针尖上,凝聚在那件渐渐成型的小棉袄上。
她缝进去的,是张婆雪中送炭的恩情。
是安儿穿上身后那声满足的喟叹。
是无数个寒冬夜里刻骨铭心的冰冷记忆。
是作为一个母亲,即便身处泥泞、遍体鳞伤,也要为孩子撑起一方温暖天空的全部本能与爱意。
这几个通宵,灯火昏黄,映着她枯槁却异常柔和的侧脸。有时安儿会在睡梦中呓语,她会停下手,轻轻拍抚,直到孩子呼吸重新变得均匀绵长,才又拿起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