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墙的缝隙里渗出银亮的露,一滴一滴往下淌,在墙根汇成细流。
更奇的是,那些银露落在砖上,竟凝出细小的“问”字,歪歪扭扭,有的像孩子的笔迹,有的像老人的。
张婶蹲在墙根抹泪:“这是我家那口子的字,他走前说‘我有个问题,等我回来问’……”
白桃站在“问墙”前,袖中《千字文》的纸角还带着夜露的凉。
她摸出小玉瓶,里面装着“锁心者”的血和“启脉露”调成的“醒痕剂”。
昨夜她翻了半宿医书,突然想起药王宗古卷里的记载:“血引心脉,露启尘封,可令沉疴自醒。”
她在月黑风高时去了断问会的老井。
断问会是日军扶持的邪教,专教百姓“莫要多问”。
白桃把整瓶醒痕剂倒进井里,看月光在水面碎成银片。
三日后,城中的井台边开始有人扎堆。
卖豆腐的李二叔蹲在井边嘀咕:“我昨儿梦见我娘问‘你记不记得我教你磨豆腐’,可我娘早走了十年……”布庄的陈掌柜摸着墙笑:“我家后墙夜里自己长字,写的是‘国破了,布庄还能织多久’——这是我爹临死前的话!”
渐渐的,有人开始往墙上写字。
东头的阿婆写:“我为何活下来?”西巷的少年写:“她最后一眼在看谁?”断问会的残党举着铲子来铲墙,可第二夜,新的字又从砖缝里钻出来,比之前更清晰,更鲜活。
小梅站在北极阁旧址时,风正穿过她的铜符,发出嗡鸣。
这里曾是藏书楼,三年前被日军烧了,只剩半截残碑,刻着“万言俱焚”。
她蹲下来摸地面,突然感觉脚下震动——细缝里钻出银丝,像植物的根须,缠上残碑的“万言俱焚”四字。
“小心。”陆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梅抬头,看见银丝缓缓托起残碑,翻转过来。
碑背的刻痕让她屏住呼吸——那不是刀刻的,像是自然生成的,一笔一划都带着火气:“焚不尽者,是心火。”
风更大了。
小梅望着城里的方向,许多民宅的窗内亮起微光——不是灯,是有人在墙上,一笔一划,写“问”。
陆九站在她身旁,声音轻得像叹息:“咱们……该歇会了。”
白桃摸着袖中三十六根银针,指尖触到针尾的霜纹。
这些针是她昨夜在“问墙”下捡的,每根针尖都凝着细如发丝的霜花。
她望着月光下的“问墙”,忽然想起《千字文》里的那句“似兰斯馨,如松之盛”——或许“问”不是火,是根,扎进人心的根,终有一日会破土而出。
更夫的梆子声再次响起,“咚——咚——”敲了三下。
白桃把银针收进木匣,转身时,袖角扫过“问墙”上的新字:“下一个问题,是什么?”
木匣里的银针突然轻颤,像是在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