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是我张宗兴最能信得过的兄弟之一。我不是不信你,是怕……怕有一天,会因为我的疏忽,或者你的冲动,把命丢在这看不见尽头的斗争里,不值得。”
“跟着兴爷,打鬼子,保家卫国,咋都值得!”赵铁锤梗着脖子,语气斩钉截铁。
张宗兴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苦涩,也带着一丝暖意。
他又倒上酒:“好!冲你这句话,今天这酒,就得喝完!”
坛子里的酒很快下去大半。两人都有了七八分醉意,话也多了起来。
从奉天的风雪说到上海的霓虹,从死去的兄弟说到未来的迷茫。
酒精模糊了身份的界限,只剩下两个在乱世中相互依靠、背负着沉重过去的男人。
“兴爷,”赵铁锤大着舌头,眼神有些迷离,“等打跑了鬼子,俺……俺想回东北老家,娶个媳妇,种地……带上樱子……”
张宗兴端着碗的手顿了顿,看着赵铁锤眼中对平凡生活的向往,心中百感交集。他何尝不想?但他肩上扛着的,远比这要多得多。
“会回去的。”他最终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将碗中残酒一饮而尽,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确定和沉重都吞下去。
酒坛终于见了底。
赵铁锤醉倒在一旁,鼾声如雷。
张宗兴靠着冰冷的木箱,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醉眼朦胧中,他看着货仓顶棚的破洞外透进来的、稀疏的星光。
酒精带来的短暂麻痹正在消退,现实的冰冷再次清晰。
但他知道,有些话,只有在酒后才说得出口;有些情义,也只有经过烈酒的淬炼,才更加坚不可摧。
他看了一眼熟睡的赵铁锤,将一件破大衣轻轻盖在他身上。
明日醒来,依旧是血与火的斗争。
但今夜这坛浊酒,至少让两颗在重压下有些偏离的心,重新靠在了一起,肝胆相照,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