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同样是一个被阴影笼罩的傍晚,只是地点换成了稻妻城一条潮湿的小巷。空气里弥漫着鱼市的腥气和绝望。几个天领奉行的足轻,趾高气扬,将一个瘦小的身影围在墙角。
那少年——义常的弟弟义昭,脸色惨白,怀里死死抱着一个包袱,里面是他刚领到的、一家赖以糊口的微薄工钱。
“眼狩令之下,还敢藏匿钱财?说!是不是打算资助反抗军?!”
为首的足轻厉声喝问,佩刀已经半出鞘。
“不…不是!这是我家的活命钱!”
义昭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活命钱?哼!将军大人要收缴的是你们这些贱民不该有的‘愿望’!连神之眼都保不住,还想保住铜板?”
另一个足轻狞笑着,一把将包袱抢了过来,掂量着里面可怜的几枚摩拉。
“还给我!”
义昭情急之下,竟扑上去想夺回。
“找死!”
一声怒喝,足轻的刀柄狠狠砸在义昭的肚子上。
少年闷哼一声,蜷缩在地,痛苦地干呕,眼泪鼻涕混在一起,无助地看向巷口——那里,刚刚赶到的义常,目眦欲裂!
“哥…哥……”
义昭微弱地呼唤着,带着无法言说的委屈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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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如岩浆般在义常胸腔里奔涌,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他认得这几个足轻,不过是城中仗势欺人的恶犬。
他想冲上去,像小时候一样护住弟弟,把那几个混蛋揍得满地找牙!但理智像冰冷的锁链,死死捆住了他的双脚——动手?然后呢?全家都会被扣上反抗军的帽子,万劫不复!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弟被拳打脚踢,看着那几个足轻得意洋洋地瓜分了那少得可怜的钱币,扬长而去。
巷子里只剩下义昭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像钝刀子一遍遍割着义常的心。
他走过去,扶起弟弟。
义昭死死抓着他的衣襟,把头埋在他怀里,身体因恐惧和疼痛而剧烈颤抖,哭声闷闷地传出来:
“哥…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呜……”
义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是紧紧抱着弟弟,感受着他瘦弱身体里传递出的巨大无助和悲伤。
弟弟的哭声,像烙印一样刻进了他的灵魂。
那一刻,长久以来对幕府的忍耐、对“安稳”的苟且、对“家”的守护,都在弟弟的泪水中土崩瓦解。
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东西破土而出——当守护至亲的安稳都成了奢望,当连生存都成了被欺凌的理由,那么……这世道,还有什么值得留恋?还有什么不能打破?!
“阿纯啊……”
义常又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比夜风更轻,更沉:
“真像是一个爱哭鬼会取的名字……”
他收回望向明月的目光,重新落回身边这个年轻、脆弱、因为一碗稀粥而崩溃大哭的新兵身上。
那咸涩的泪水,那无助的颤抖,与弟弟何其相似。
当初自己踏上离开稻妻、投奔反抗军的小船时,弟弟义昭在码头上,也是这样,哭得撕心裂肺,像个被遗弃的孩子,一遍遍喊着“哥,别走……别走……”
义常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短刀的刀柄,那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现实的锚定。
他加入反抗军,从来不是为了什么宏大的理想,只是为了一个卑微的念头——让弟弟,让像弟弟一样的人,不必再因为几枚活命的铜板,就被打倒在地,无助哭泣。
他这把老骨头,能在这片滩涂上多挡一刻,或许弟弟在稻妻城里,就能多一刻喘息。
这份沉甸甸的、带着血泪的初衷,在日复一日的炮击和煎熬中,从未改变。
他看着阿纯珍惜地小口啃着五郎给的馒头,眼神复杂。
这孩子的眼泪,让他看到了弟弟,也看到了当年那个在稻妻城里被逼入绝境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