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炮击声如同疲惫的巨兽最后的嘶吼,渐渐沉寂下来。
名椎滩被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暮色中,海风裹挟着硝烟和血腥气,吹进临时挖掘的防御工事里。
那名年轻的新兵一直蜷缩在角落,双手紧紧抱着那个冰冷的铁质饭盒,仿佛它是唯一的寄托。
小主,
当他终于打开饭盒时,动作是缓慢而僵硬的。
里面只有小半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和寥寥几根泛黄的咸菜——寒酸得甚至算不上是一餐饭。
那一刻,他身体里某根紧绷的弦骤然断裂。
“混蛋!!!我再也受不了了!!!我要回家!!!”
他猛地将饭盒掼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稀粥溅洒在泥土上,那点可怜的咸菜散落无踪。年轻的士兵胸膛剧烈起伏,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和硝灰。
工事内有一瞬间的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其他士兵大多只是默默低下头,继续吞咽着自己手中同样简陋的食物,他们的沉默是一种更深的疲惫和麻木。
一名百夫长闻声大步走来,脸色铁青,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扇在新兵脸上,清脆的响声在工事里格外刺耳。
“有什么事给我忍着!大家都是这样,凭什么你就忍受不了?”
这一巴掌打掉了新兵最后一点强撑的硬气。他愣了片刻,随即像个被彻底夺走一切的孩子,捂住脸爆发出绝望的、毫无掩饰的嚎啕大哭。委屈和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
一直沉默坐在稍远处的老兵,此刻才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淡淡地瞥了那位百夫长一眼。
那眼神并无太多责备,却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份量,让百夫长瞬间记起——自己还是个新兵时,这位老兵就已经是反抗军里一座沉默的礁石。
百夫长的气势顿时矮了半截,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只能借着一声干咳掩饰,迅速转身离开了现场。
老兵叹口气,正想上前。
这时,一道沉稳温和的声音从工事入口处传来,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
“义常,发生什么事了?”
大将五郎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显然是被这里的喧闹惊动。他的目光迅速扫过现场——摔在地上的饭盒、痛哭的新兵、沉默的众人以及那位神色平静的老兵——情况已了然于胸。
“没事。”
被称作“义常”的老兵声音平稳:
“只是新兵蛋子受不了,发牢骚而已。”
五郎没有再多问,他走到那名仍在抽泣的新兵面前,蹲下身。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先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然后从自己怀里取出一个用干净布巾包裹着的东西。打开后,是两个看起来还算饱满的白面馒头,似乎还带着一丝人体的余温。
“诸位。”
五郎站起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工事:
“我知道你们心里有苦、有怨、有怕。眼下正是反抗军最难的关头,每一口粮都来之不易。”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或茫然或疲惫的脸:
“我无法许诺你们立刻就能吃饱穿暖,但我承诺,你们任何人的困难都可以向上级、或者直接向我反应。我们扛过去,靠的是彼此支撑。”
他将馒头轻轻放在新兵颤抖的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言,便转身离开去巡视别处。
工事里重新恢复了寂静,气氛却似乎比之前松动了一些。
老兵义常挪到新兵旁边,挨着他坐下,目光望着前方空无一物的沙土,仿佛不经意般问道:
“新兵蛋子,嚎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阿…阿纯……”
新兵哽咽着,小口地、珍惜地啃着那来之不易的馒头,混合着泪水的咸涩。
“阿纯啊……”
老兵低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是感慨还是别的什么。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简陋的工事顶棚,望向了遥远夜空中的那一轮明月。
那一刻,他严肃的脸上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想起了自己远在稻妻城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