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声音在远去。
警笛的尖锐,人声的嘈杂,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所有的一切,都像被隔在一层厚厚的、模糊的毛玻璃后面,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只有他心脏沉重而紊乱的搏动声,一下,又一下,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成为这片混沌中唯一的坐标。
紧绷了太久的神经,在确认安全的那一刻,终于彻底崩断。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啪的一声,失去了所有弹性。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虚脱般的无力感,如同黑色的潮水,从四肢百骸漫上来,迅速吞噬着我仅存的意识。
视野开始变得昏暗,边缘泛起模糊的黑斑,并且这些黑斑在不断地扩大、蔓延。光线和物体的轮廓都在扭曲、晃动,像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
我知道,我快要撑不住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抬起头,想要再看一眼他的脸。这个动作几乎耗光了我所有的能量。
他的脸离我很近,因为失血和剧痛,苍白得像一张被雨水打湿的纸,没有一丝生气。冷汗浸湿了他的鬓角,几缕黑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让他看起来前所未有的脆弱和……狼狈。可那双眼睛,却像两簇在暴风雪中顽强燃烧的火焰,死死地、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
那眼神里,翻涌着太多我从未见过的情绪。
有未散尽的、如同实质的恐慌,仿佛我是一件易碎的琉璃,他稍一松手就会彻底粉碎。
有深不见底的自责和痛楚,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自己的灵魂。
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失而复得的庆幸,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
然后,就在我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刹那。
我看到了。
我看到他那双布满血丝、因为强忍剧痛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迅速汇聚,然后,不受控制地,滚落了下来。
一滴。
滚烫的。
顺着他沾染着灰尘和血渍的脸颊,划过一道清晰的湿痕,最终,滴落在了我的额头上。
那触感,灼热得惊人。
像一滴熔化的蜡油,烫得我几乎要瑟缩一下。
我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