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去如抽丝。
高烧虽然退了,但那种浸入骨髓的虚弱感,却像潮水退去后留在沙滩上的湿痕,顽固地盘踞了好几天。我每天强打着精神,完成分内的工作,但动作难免比平时迟缓了些,脸色也依旧带着病后的苍白。
然而,预想中的苛责和刁难,并没有到来。
宅邸里的气氛,仿佛真的随着我这场病,悄然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似乎消散了许多。连空气流动的速度,都变得舒缓起来。
最明显的变化,来自于陆砚深。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地忽视我,或者用那种冰冷的、带着审视的目光,如影随形地追随着我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痛苦或狼狈。我们之间,恢复了一种近乎“正常”的主仆关系——他下达指令,我恭敬执行。但在这“正常”之下,却又分明涌动着不同以往的暗流。
他不再限制我的外出时间。
以前,我每次出门采购日用品或处理必要的私事,都有严格的时间规定,超时哪怕十分钟,回来后迎接我的也必然是他冷冽的质问和后续更严苛的限制。但现在,当我再次因为药店排队而比预定时间晚了近半小时回来时,他只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财经新闻,听到我进门的声音,目光从平板屏幕上抬起,极淡地扫了我一眼,没有任何表示,便又低下了头。
没有质问。
没有警告。
仿佛那延长的半小时,根本无关紧要。
跟随我出门的司机老张,脸上也露出了些许诧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这种默许,像一道无声的赦令,让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线。
更让我惊讶的是,他开始允许我阅读书房里的一些书籍。
那是一个午后,我做完清洁,正准备退出书房。他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处理文件,头也没抬,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书架第三排,靠右的那些书,你可以看。”
我愣在原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书房,一直是他绝对的禁地,象征着权力和隐私。除了定期由专人打扫,绝不允许旁人,尤其是我,随意逗留甚至触碰里面的东西。那第三排靠右的书架,我记得,放的是一些文学历史和艺术鉴赏类的书籍,并非商业机密。
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另一种形式的施舍?
还是……试探?
我垂下眼,恭敬地应了一声:“是,先生。”心中却波澜起伏。我没有立刻去取书,而是像往常一样,安静地退了出去。但那个许可,像一颗种子,埋在了心里。
过了几天,在一个他外出、书房无人的下午,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光滑的地板上,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旧书特有的油墨香气。我走到第三排书架前,手指拂过那些精装书脊,最终抽出了一本关于欧洲古典绘画的图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