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继续沉默地干活,像一台机器

周姨那句“先生他心里也苦”,像一粒被风吹进石缝的种子,在我心里悄无声息地落了地。没有立刻发芽,甚至没有占据多少空间,但它确实存在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当我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重复着繁重而麻木的劳作时,这句话会偶尔浮上心头,带来一丝极其微弱的、连我自己都试图忽略的异样感。

但这丝异样,很快就被更强大的、求生的本能压了下去。

那场晚餐风波后的第二天,清晨五点,闹钟准时响起。我睁开眼睛,窗外还是浓稠的墨蓝色。身体像散了架一样,每一处关节都在发出酸涩的抗议,小腿上被纱布包裹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我没有犹豫,像上了发条的玩偶,坐起身,穿衣,下床。

走进盥洗室,用冷水拍打脸颊。镜子里的脸,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我盯着镜子看了几秒,然后抬手,用力揉了揉脸颊,试图揉出一丝血色,哪怕只是假象。然后,我对着镜子,练习性地、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一个标准化的、毫无温度的、属于“保姆沈清弦”的、准备迎接一天劳作的表情。

很好。没有波澜。

我转身走出房间,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早餐,陆砚深准时出现在餐厅。他换了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脸上看不出任何昨夜的情绪残留,恢复了那种惯常的、拒人千里的冷峻和完美。他坐下,目光扫过餐桌,没有在我身上停留一秒,仿佛昨晚那个暴怒摔东西、捏着我下巴质问的男人只是我的幻觉。

他沉默地用餐,动作优雅而迅速。我垂手站在角落,低眉顺眼,像一件背景装饰。餐厅里只有细微的餐具碰撞声。这种刻意的忽视,比直接的刁难更让人心里没底,但我已经学会了不去揣测。揣测会消耗精力,而我的精力,必须用在刀刃上。

他很快吃完,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离开,而是停下脚步,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公事公办。

“今天把三楼所有客房的床单被套全部换洗。手洗。不能用洗衣机。晾晒时注意紫外线消毒时间,不能短也不能长。”他开口,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

我的心微微一沉。三楼客房,常年空置,但按照他的要求,必须保持随时可以入住的状态。床品都是顶级埃及棉,厚重,吸水后死沉。手洗?这又是一项极其耗时耗力的体力活。而且,“紫外线消毒时间”这种精确到分钟的要求,近乎变态。

但我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把头垂得更低:“是,陆先生。”

他顿了顿,继续用那种平淡无奇的语调补充,每多说一句,我心里的寒意就加深一分,但脸上的表情却愈发麻木:

“还有,地下酒窖需要彻底清洁。所有酒瓶擦拭一遍,酒架除尘,地面用专用清洁剂拖三遍,不能有水渍。”

酒窖?那里阴冷潮湿,空间巨大,藏酒数以千计。擦拭酒瓶?是个细致到极点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