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葳蕤轩。气氛陡然沉闷。王若弗枯坐主位,形容比前几日更显枯槁,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一点。海氏依礼拜见,口称“母亲”,王若弗只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嗯”,再无他言,仿佛眼前的新妇与这满室的寂静,都与她无关。海氏面色如常,礼毕,便安静侍立一旁,不卑不亢,如同面对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从葳蕤轩出来,长柏沉默地走了一段,低声道:“委屈你了。”
海氏摇摇头,目光沉静如水:“母亲病中,心境不同常人。为人媳者,礼数尽到,问心无愧便是。谈不上委屈。”她语气平和,不带怨怼,这份豁达与清醒,让长柏心中那点因生母处境而生的阴霾,也被悄然驱散了几分。
午后,海氏并未回松涛苑歇息,而是直接去了府中的议事厅。华兰已得了老太太的吩咐,在此等候,将府中一应账簿、对牌钥匙、仆役名册、田庄铺子的契书等物,一一交割清楚。
厅内光线明亮,黄花梨的长案上堆满了账册文契。华兰指着摊开的账册,条理清晰地向海氏介绍:“……这是去年田庄的总账,京郊三处,通州两处,收成尚可,但京郊东庄因管事换人,略有亏空,需留意……府中采买,米面油盐等大项由大厨房吴妈妈负责,针线布料由针线房张妈妈管着,各有定例……库房钥匙共三把,一把在祖母处,一把在父亲处,这一把,往后就交给弟妹了。”她将一枚沉甸甸的黄铜钥匙推到海氏面前。
海氏凝神静听,偶尔提问,皆切中要害。她接过钥匙,并未立刻收起,而是拿起一本厚厚的采买账册,翻到某一页,指尖点着一处:“大姐姐,这月初三采买的上等湖笔十支,单价一两二钱,与上月价格相同。但据我所知,因江南漕运新开,上月下旬此类湖笔在‘翰墨斋’的市价已落至一两。府中采买,是否该及时询价调整?”
华兰微微一怔,细看那账目,随即面露赞赏:“弟妹好眼力!此事怪我疏忽,年前事忙,未及细查市价变动。往后这采买询价之事,确实该立个章程,定期派人去各大商行探听行情,以免被蒙蔽。”她看向海氏的目光,更多了几分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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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割完毕,华兰又道:“府中仆役众多,难免有积年的刁滑之辈。弟妹新来,若有那等仗着资历、阳奉阴违,或偷奸耍滑、中饱私囊的,不必容情,按规矩处置便是,祖母和父亲定会支持。”
正说着,一个穿着体面的管事婆子,周瑞家的(林噙霜另一心腹),端着茶盘进来奉茶,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给大姑娘、二奶奶请安。二奶奶辛苦,用杯热茶润润嗓子。”她将茶盏特意放在海氏手边,动作殷勤。
海氏抬眸,目光平静地落在周瑞家的脸上,并未碰那茶盏,只淡淡开口:“有劳周妈妈。我方才听大姐姐提及府中采买,你管着大厨房的米面采买也有些年头了。今日京中‘丰裕粮行’的粳米是何价?‘泰和坊’的新麦粉又作价几何?”
周瑞家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闪烁:“这……回二奶奶的话,老奴……老奴今日还未曾出府询价,这市价浮动,一时也说不太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