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活了?!”另一个负责打下手的婆子也惊得跳开一步,声音发颤。

姚依依,或者说,这个刚刚降世就被宣告死亡、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生命力的婴儿,正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小小的身体因为用力而绷紧。就在这震耳欲聋的哭声中,一股庞大、陌生、属于另一个灵魂的破碎记忆洪流,毫无预兆地、粗暴地撞进了姚依依的意识深处。

盛明兰……盛府……庶女……姨娘……卫氏……

她看到了一个年轻妇人模糊却温柔的脸庞,带着江南水乡的温婉,那是她的生母卫恕意。看到了一个威严却淡漠的中年男子,那是她的生父,盛府的主人,盛纮盛老爷。看到了衣着华贵、眼神锐利的主母王氏,看到了娇媚入骨、眼波流转的林姨娘林噙霜,看到了众多模糊的兄弟姐妹面孔……还有这深宅大院无处不在的规矩、森严的等级、隐晦的算计……

这些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伴随着婴儿身体的剧痛和虚弱,疯狂切割着姚依依的意识。她同时承受着身体与灵魂的双重撕裂。她是谁?是那个在法庭上抽丝剥茧、力求公正的书记员姚依依?还是这个刚刚出生便失去生母、前途未卜的盛府庶女盛明兰?

“快……快抱起来看看!”老产婆回过神来,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狂喜,她手忙脚乱地解开那几乎要裹紧的草席,粗糙的手指带着一丝敬畏,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啼哭不止的小小婴孩抱了起来。

“真是佛祖保佑!菩萨显灵了!”婆子也凑过来,对着昏暗油灯下那红彤彤、皱巴巴的小脸连连合十,“卫姨娘在天有灵啊!用自己一条命,硬是换回了姐儿一条命!”

“快!快去禀报老爷!卫姨娘生了个姐儿,姐儿活过来了!卫姨娘……卫姨娘她……殁了……”老产婆的声音最后带上了哭腔,那是对生命无常最直接的恐惧和悲悯。

姚依依——盛明兰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并非停止,而是身体极度的虚弱和灵魂剧烈的震荡让她耗尽了力气。她的意识在混沌的漩涡中沉浮,一个冰冷的事实却无比清晰地烙印下来:她的生母,那个用尽最后力气将她带到这个陌生时空的妇人,死了。为了生下她,死了。

而她的“生”,是用另一个女人生命的彻底熄灭换来的。这份沉甸甸的、带着血腥气的“恩情”,压得她这个初生的灵魂几乎无法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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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一块相对柔软的旧布包裹着,老产婆抱着她,脚步匆匆地穿过几道门廊。空气里的血腥气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深宅大院特有的、混合着尘土、熏香和木头陈腐的气息。廊下的灯笼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投下摇曳昏黄的光晕,勾勒出院落重重叠叠的飞檐斗拱,像蛰伏的巨兽。

她被抱进了一间更为宽敞明亮的厅堂。空气里弥漫着清雅的檀香,冲淡了她身上带来的产房气息。地上铺着厚实的青砖,光洁冰凉。上首坐着两个人。

“老爷!太太!”老产婆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逢生的激动和面对主家的敬畏,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双手高高地托举起襁褓,“禀老爷、太太!卫姨娘……生了位姐儿!姐儿福大命大,菩萨保佑,活过来了!只是卫姨娘……产后血崩,救不回来……已经……去了!”说到最后,声音哽咽。

姚依依——盛明兰停止了徒劳的哭泣。她需要氧气,需要适应这具孱弱的新躯壳,更需要看清眼前决定她命运的人。

她努力地、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初生婴儿的视野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光线刺得她很不舒服,生理性的泪水瞬间蓄满了眼眶。透过朦胧的水光,她看到了上首端坐的男人。

盛纮。

盛府的主人,她的生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