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温暖被窝

过去的每一个冬天,记忆里只有刻骨铭心的寒冷。冻得失去知觉的脚趾,裂开血口的手指,呵气成冰的清晨,安儿整夜不止的咳嗽和冰冷的眼泪,硬邦邦怎么都捂不热的被窝,还有那无时无刻不啃噬着意志、让人恨不得永远沉睡过去的凛冽寒意……

她以为她早已习惯了冰冷,早已忘记了温暖的滋味。

可此刻,这蓬松干燥的棉絮包裹着她,孩子柔软温暖的小身体紧贴着她,那句带着奶香味的“好暖和呀”萦绕在耳边……

原来,温暖是这样的。

不是灶膛里转瞬即逝的火焰,不是夏日毒辣的日头,而是这样一种缓慢的、持久的、从外到内、一点点浸润冰冷躯壳和冻结灵魂的妥帖暖意。

泪水,滚烫的、不受控制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她深陷的眼窝里汹涌而出。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肩膀极其轻微地颤抖着。泪水迅速浸湿了粗糙的枕头,带来冰凉的湿意,却丝毫无法减弱心底那股奔腾的暖流。

她伸出枯槁的、布满伤痕和老茧的手,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环住安儿温暖柔软的小身体,将孩子更紧地搂进怀里。

小家伙似乎在睡梦中感受到了这份紧密的拥抱,无意识地咂咂嘴,往她怀里又钻了钻,呼吸均匀而绵长。

冰冷的残腿在暖意中,那根断裂的骨茬似乎也不再那么尖锐地刺痛。肋骨的闷痛依旧存在,却在温暖的包裹下变得可以忍受。

窗外,寒风开始呼啸,刮过破旧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预示着这个冬天依旧严酷。

但屋内,这方小小的、粗糙的、打满补丁的温暖被窝里,冰冷的绝望和蚀骨的寒意,第一次被真正地隔绝在外。

沈微婉紧紧抱着怀里的小火炉,泪水无声地流淌。深陷的眼窝在黑暗中睁着,那里不再是死寂的灰烬或冰冷的盘算,而是映满了窗外清冷的月光,和一种几乎要将她灵魂融化的、汹涌而陌生的暖流。

这暖流,源于身下蓬松的棉絮,源于怀中幼子的依恋,更源于她亲手挣来的、这份卑微却坚实的“产业”。

这一夜,破瓦村这间低矮的土屋里,三年来第一次,没有被冰冷的绝望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