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沉米之恩

张婆……出来了?

寒风卷过,吹起张婆青布袄子的下摆,露出底下同样打着厚厚补丁的裤腿。她佝偻着背脊,如同背负着无形的重物,枯瘦的身体在寒风中显得异常单薄脆弱。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缓缓扫过沈微婉枯槁变形、布满风霜血污和冷汗的脸,扫过她因剧痛而无法直起的腰,扫过她那条拖在地上、明显不自然的右腿,最后,落在冰冷地面上那只豁口粗碗里,那几块琥珀色的芥菜片上。

那目光极其复杂。

有洞穿世事的锐利审视,有被苦难磨砺出的冰冷麻木,有对食物本能的挑剔,更深处,似乎还翻涌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强行压制的……触动?

时间仿佛凝固。

只有寒风在两人之间呜咽穿行。

许久。

张婆干瘪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仿佛要说什么,却又被寒风吹散。最终,她只是极其缓慢地、几不可查地,从鼻腔深处发出一声低沉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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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在沈微婉惊愕的目光注视下!

张婆佝偻枯瘦的身影,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姿态,转回了门内。

门并未立刻关上。

沈微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困惑和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预感攫住了她!她死死盯着那半开的门缝,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抠进了冰冷的篱笆缝隙里!

片刻之后。

一只枯瘦如鹰爪、布满深褐色老年斑和皲裂口子的手,颤巍巍地从门内阴影里重新探了出来!

那只手里,没有端着沈微婉熟悉的豁口粗碗。

而是紧紧攥着一个……巴掌大小、用粗麻布缝制、鼓鼓囊囊的、打着一个死结的小布袋!

布袋的布料粗糙发黄,边角磨损得厉害,表面沾着陈年的污渍和细小的米糠粉末。它被攥得死紧,仿佛里面装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又像是攥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张婆浑浊锐利的眼睛,透过半开的门缝,死死盯着沈微婉那张布满惊愕的枯槁脸庞。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刻的皱纹如同沟壑,凝固在灰败的皮肤上。那只攥着布袋的枯手,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近乎粗暴的力量,猛地向前一递!

“拿着!”张婆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别扭和生硬。

沈微婉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巨大的冲击让她脑中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伸出自己枯槁、布满冻疮裂口和老茧的手。

那只攥着布袋的枯瘦鹰爪,如同丢弃一件碍眼的垃圾,又像是完成某种沉重的交割,极其迅速、甚至带着一丝嫌弃般,将那个鼓鼓囊囊的粗麻布袋,重重地拍进了沈微婉的掌心!

入手沉甸甸!

布袋粗糙的触感摩擦着她掌心的裂口,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属于陈年粮食的、带着尘土和淡淡霉味的气息,透过粗麻布的缝隙,钻入她的鼻腔。

“老婆子牙口坏了……”张婆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副沙哑干涩、硬邦邦的腔调,浑浊的眼珠却避开了沈微婉惊愕的目光,死死盯着冰冷的地面,仿佛在对着空气说话,“吃不动硬饭!”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拒人千里的冷漠,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点子陈米……搁着也是招虫!”

“给孩子……”她顿了顿,枯槁的喉头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了后面更生硬的话,最终只挤出两个干巴巴的字,“熬粥!”

话音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