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走到沈微婉面前,将那油腻的小罐子,如同丢垃圾般,塞进了沈微婉枯槁、布满裂口的手中。
入手沉重!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动物油脂腥臊和哈喇味的怪异气息,瞬间从那油腻的破布缝隙里钻了出来!
“下脚油……熬灯油的……”张婆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近乎自弃的淡漠,“臭了……点灯都嫌烟大……凑合用吧。”
下脚油!
熬灯油的!
臭了!
这几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沈微婉的心脏!巨大的屈辱感瞬间涌上!这是……施舍?还是对刚才那碟寒酸芥菜的……怜悯?她的手指死死抠住那油腻冰冷的罐壁,指甲几乎要嵌入其中!身体因极致的屈辱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然而,张婆浑浊的目光却如同冰冷的磐石,没有丝毫波澜。她枯槁的手指再次指向瓦罐里那淡黄色的滤液,指向灶膛里重新燃起的微弱火苗,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倒锅里!小火!熬!”
“油……化了……慢慢倒进去!搅!”
“熬!熬到黏糊!熬到……能挂勺!”
“倒出来!晾着!”
她的语速极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如同在醉仙楼后厨最鼎盛时发号施令。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命令,狠狠砸在沈微婉被屈辱和茫然占据的脑海!
“用它……”张婆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沈微婉,仿佛要将这句话烙进她的灵魂深处,“洗菜!”
“泥腥味……去得干净!”
“腌出来……”她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笃定,“更爽口!”
最后一个字落下,张婆不再停留。佝偻着背脊,如同来时一样沉默,一步一顿,拖着沉重的步子,再次消失在荒芜小径的尽头。寒风卷起她青布袄子的下摆,露出底下同样打着厚厚补丁的裤腿。
沈微婉僵立在冰冷的土屋里,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左手捧着那个油腻腥臭的下脚油罐。
右手边是瓦罐里散发着刺鼻碱味的淡黄色滤液。
灶膛里,微弱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她枯槁脸上交织的屈辱、茫然、震撼和一丝被强行点燃的、名为“尝试”的微光!
“洗菜?”
“去泥腥?”
“更爽口?”
张婆斩钉截铁的话语在她脑中疯狂回响!那浑浊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近乎枯竭的怜惜,如同投入冰湖的火星,灼烫着她早已麻木的心!
她猛地低头,看着怀中那个油腻腥臭的小罐子。下脚油……臭了……点灯都嫌烟大……
屈辱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尊严。
但安儿病弱苍白的小脸,灶台上那碗散发着浓重土腥味的、等待清洗的野萝卜,墙角破陶罐里那些需要“更爽口”才能换来更多铜板的腌菜……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着她残存的理智!
没有选择!
这是张婆指的路!是唯一可能让腌菜“活泛”起来的、属于她这个阶层的“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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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决绝如同冰冷的火焰,瞬间烧尽了所有的犹豫和羞耻!她枯槁的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执拗!
她挣扎着,将安儿安顿在炕上。孩子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拖着残腿,将那瓦罐里散发着刺鼻碱味的淡黄色滤液,小心翼翼地倒入冰冷的铁锅里(那是煮糊糊的锅,边缘豁了好几处)。滤液冰冷,在锅底积了浅浅一层,散发着浓烈的、令人皱眉的碱气。
灶膛里的火苗被她拨旺了些。冰冷的铁锅架在火上,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等待。
时间在刺鼻的碱味和油脂的腥臊中缓慢流淌。锅里的滤液渐渐升温,冒出细小的气泡。那股碱味更加浓烈了,几乎让人窒息。
沈微婉枯槁的手指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拧开了那个油腻腥臭的粗陶小罐子。
一股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混合着动物油脂腐败哈喇味的腥臊气息瞬间喷涌而出!弥漫了整个狭小的土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