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记忆重现

一声声沉闷而滞涩的切割声,在死寂的土屋里单调地响起。每一次下压,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剧痛让她额头冷汗涔涔,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萝卜在她手中挣扎、滚动,切下的块状物越来越大,越来越厚,边缘如同狗啃,厚薄不一,有些甚至带着未被削净的粗糙外皮。

汗水混着血水,从她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粗糙的木板上,洇开一小片暗红。她不管不顾,只是机械地、固执地重复着劈砍的动作。一块块形状丑陋、大小不一的萝卜块,带着生涩的白,杂乱地堆在木板上,如同被战火蹂躏过的废墟。这是她用残躯和钝刀,在绝望中劈砍出的“原料”。

看着这堆毫无美感可言、甚至有些狰狞的萝卜块,沈微婉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名为“生路”的微光,依旧在顽强地燃烧。

接下来,是盐。

腌菜的灵魂。

她颤抖着手,从怀里最深处,摸出一个小小的、同样破旧肮脏的布包。解开,里面是最后几枚冰冷的铜板——昨日用命换来的七个铜板,买回一小袋喂猪的麸皮后,仅剩的四个。

这是她最后的、微薄的财产。

是安儿活命的希望。

而现在,她要拿它去换盐。

她攥紧了那四枚铜板,冰冷的棱角硌着掌心的裂口,带来熟悉的刺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血腥味。她扶着冰冷的土墙,拖着残腿,再次挪出了那扇破败的柴门。

寒风依旧凛冽,如同鞭子抽打在她裸露的伤口上。她佝偻着,如同移动的破布口袋,朝着村头唯一那家杂货铺挪去。

小主,

铺子里的掌柜看到她这副模样,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捂着鼻子,像驱赶苍蝇般挥手:“滚开滚开!臭死了!”

沈微婉摊开掌心,四枚沾着泥污和血渍的铜板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盐…粗盐…” 她的声音嘶哑如裂帛。

掌柜嫌恶地扫了一眼那几枚铜钱,又扫过她枯槁濒死的脸,极不耐烦地从柜台底下摸出一个同样沾满灰尘和油污的粗陶小罐,用一只脏兮兮的勺子,舀了小半勺灰扑扑、带着杂质的粗盐粒,直接倒在一张发黄的粗草纸上,随手包了包,像丢垃圾一样丢到沈微婉脚边的泥地上。

“就这点!赶紧拿了滚!晦气!”

灰扑扑的草纸包落在冰冷的泥地上。沈微婉弯下腰,动作因剧痛而扭曲变形,布满裂口的手颤抖着捡起那轻飘飘的一小包盐。草纸粗糙,透过纸背能摸到里面颗粒粗粝的盐粒。这点盐,少得可怜,恐怕只够勉强覆盖她切出来的那堆丑陋萝卜块的一小部分。

巨大的屈辱感再次涌上,却被她死死压下。她攥紧那包盐,如同攥着最后的希望,拖着残腿,一步一步,挪回那个冰冷的“家”。

盐有了。

最后一点微光,是野花椒。

她记得屋后荒坡的乱石缝里,似乎有几株野花椒树。深秋时,曾见过零星几簇干瘪发黑的花椒挂在枝头,无人问津。

她再次出门,在寒风中,拖着断腿,在冰冷的乱石和枯草间艰难搜寻、辨认。手指被尖利的碎石划破,冻得失去知觉。终于,在一处背风的石缝里,她看到了几簇早已干瘪发黑、如同小煤球般的野花椒,顽强地挂在光秃秃的、布满尖刺的枝条上。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尖刺,用冻僵的手指,极其艰难地,将那些干瘪、瘦小、几乎没什么分量的黑色花椒粒,一粒一粒地摘了下来。拢在手心,只有小小的一撮,带着一种原始的、浓烈的辛麻气息。

原料齐备。

简陋得令人心酸:一堆丑陋的萝卜块,一小包灰扑扑的粗盐,一小撮干瘪的野花椒,一个洗净的、带着豁口的破陶罐。

沈微婉靠着冰冷的土墙坐下,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风箱,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她看着眼前这卑微的一切,眼神深处那点微光却燃烧得更加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