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与钱氏那日狼狈离去,并未让沈微婉心存丝毫侥幸。她太了解这对兄嫂的秉性,贪婪如同附骨之疽,既已嗅到铜钱的气味,又岂会因一次挫败便轻易放弃?果然,不过隔了两日,那两张令人厌烦的面孔,便又出现在了“安食铺”的门口。
这一次,他们显然稍稍拾掇了一下自己。沈大换上了一件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略显宽大却还算完整的灰色布衫,虽依旧掩不住浑身的落魄气,但至少没了上回那触目惊心的污秽。钱氏则重新梳了头,脸上的脂粉涂抹得更加精心,试图掩盖岁月的痕迹与生活的艰辛,嘴角强扯出的笑容也愈发殷切。两人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得可怜的、用油纸粗糙包裹的物件,不知是几块劣质点心还是其他什么不值钱的东西,企图以此为敲门砖。
“微婉妹妹!”钱氏未语先笑,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刻意营造的热络,一步跨进店门,“嫂子和你大哥又来看你了!上回……上回去得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这回特意给你和安儿带了点心意!”
她说着,便将那寒酸的油纸包往柜台上放,眼睛却飞快地扫过店内,见客人不多,心下稍安,又堆起更满的笑容看向沈微婉。
沈大也跟在后面,搓着手,脸上挤出近乎谄媚的褶子,讷讷地附和:“是……是啊,微婉,终归是一家人……”
沈微婉正在给一位熟客结算粥钱,闻声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手下拨弄算盘珠子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平静地将找零递给客人,温声道:“张伯,您慢走。”
那姓张的老伯接过铜钱,疑惑地看了看门口那对神色局促、与这店内清静氛围格格不入的男女,又看了看面色如常的沈掌柜,心下明了几分,摇了摇头,拄着拐杖走了。
打发走了客人,沈微婉才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沈大和钱氏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没有一丝涟漪,就像是在看两个完全陌生的、无关紧要的路人。
这种彻底的淡漠,比任何厉声斥责都更让沈大和钱氏感到难堪与心慌。
钱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又调整过来,往前凑了凑,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种自以为推心置腹的腔调:“妹妹,你看……这祖屋赎回来是天大的好事!爹娘在天之灵,也必定欣慰。只是……你大哥他,毕竟是沈家的长子,这祖产……按理说……”
“按理说如何?”沈微婉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同秋日结在瓦上的薄霜,打断了她的话。
钱氏被噎住,沈大连忙接口,语气带着急切的讨好:“微婉,大哥不是那个意思!大哥是想着……想着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你如今在镇上有这么大的铺子,定然是住不过去的。你嫂子……我们如今也没个落脚的地方,你看……能不能让我们先搬回去住着?也好……也好帮你看顾看顾祖宅,免得被些不相干的人糟蹋了不是?”
他说得冠冕堂皇,眼神却闪烁不定,那点算计的心思几乎要溢出来。搬回去住?只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一旦住了进去,那屋子恐怕就再也要不回来了。
听着他们虚伪的言辞,看着那两张写满贪婪与谄媚的嘴脸,沈微婉的心湖,却奇异般地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没有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