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光已经裹着小被子在蓝色塑料布上睡着了,小脸恬静。苏卫民蜷在墙角,抱着一个刚糊好的纸盒,发出沉重的鼾声。
苏建国佝偻着背,正就着昏暗的油灯光,极其专注地修理着一个旧闹钟的细小发条。听到门响,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抬起,深陷的眼窝扫过苏卫东周身那未散的冰冷煞气和紧抿的、带着戾气的嘴角,再看到他腰间那截明显被抽动过的钢筋露出的寒光,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结!
“又跟谁动手了?” 苏建国嘶哑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和压抑的怒火。深陷的眼窝里充满了巨大的担忧和一种本能的恐惧——他怕苏卫东这暴戾的性子惹出无法收拾的祸事,更怕引来不必要的关注,暴露他们的“秘密”。
苏卫东高大的身躯在门口投下浓重的阴影。他赤红的双瞳冷冷地扫了大哥一眼,没有回答。他径直走到墙角,高大的身躯靠着冰冷的灰泥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那只完好的左手依旧无意识地搭在腰间的钢筋上,冷硬的脸上线条紧绷,仿佛还在压抑着刚才巷子里那股翻腾的杀意。
“问你话呢!” 苏建国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带着破音!布满冻疮的手猛地一拍矮桌!那脆弱的桌面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桌上的小零件被震得跳了起来!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苏卫东,里面的怒火和恐惧交织,“跟你说过多少次!别惹事!别惹事!这城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想把我们都害死吗?!赵铁军那畜生还在外面晃荡!你想把他招来抢光光吗?!啊?!” 最后一声质问带着破音,如同濒死野兽的嘶吼,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回荡!
巨大的动静惊醒了角落里的晓光。她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从睡梦中惊醒,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恐惧的哭声尖锐刺耳。
苏卫民也被惊醒,抱着纸盒茫然地坐起来,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看着暴怒的大哥和阴影里沉默如凶兽的二哥,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嗬嗬”声。
苏卫东赤红的双瞳在晓光哭声响起的瞬间骤然收缩!眼底深处那翻腾的戾气如同被冰水浇头,迅速退去,被一种更强烈的、近乎本能的焦躁取代。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那只搭在钢筋上的手瞬间攥紧,指关节发出“咔吧”的轻响!他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瞳死死钉在苏建国因暴怒而扭曲的脸上,又从苏建国脸上移到哭得撕心裂肺的晓光身上。
一种巨大的、无处宣泄的憋闷和愤怒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他为了谁?!他他妈为了谁才去管那破闲事?!还不是因为那女人是…是大哥…他妈的!
他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他猛地闭上眼,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狂暴嘶吼。最终,他高大的身躯如同被彻底激怒却又强行压抑的火山,发出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孤狼在月下嗥叫般的低吼:
“我——没——惹——事——!!”
声音嘶哑狂暴,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巨大的委屈!吼完,他不再看任何人,高大的身躯猛地扭向墙壁,背对着屋内的一切,如同一尊拒绝沟通的、沉默而愤怒的黑色磐石。那只紧握钢筋的手背上,虬结的青筋如同盘踞的毒蛇,根根暴起!
屋内,晓光的哭声更加凄厉。
苏建国佝偻着背,布满风霜的脸上因暴怒和恐惧而微微扭曲,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苏卫东那拒绝沟通的、散发着冰冷怒火的背影。
苏卫民抱着纸盒,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巨大的恐惧让他瑟瑟发抖。
墙角那方冰冷的青瓦——“光光的家”,在昏黄的油灯下沉默地映照着这剑拔弩张、压抑窒息的一幕。苏卫东那声憋屈到极致的低吼,像一道闷雷,在狭小的空间里久久回荡,预示着这个“家”内部汹涌的暗流,远未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