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山县的王?生,是个讲究人。
他讲究的不是吃穿用度,而是升堂问案的艺术。
寻常县令断案,堂下是一片哭爹喊娘。
王?生的公堂,案犯哭不哭不重要,蝴蝶必须得到位。
所有罪过,无论鸡鸣狗盗还是邻里斗殴,皆可以蝶代罚。
罪轻者,交个三五只凤蝶便可销案。
罪重者,数百只的斑斓大蝶也不能含糊。
久而久之,长山县的罪犯们都练就了一手捕蝶绝活,衙役们则成了半个昆虫学家,能精准分辨出“金裳凤蝶”与“素面青凤蝶”的罚金差异。
这日升堂,堂下跪着个偷瓜的贼。
王?生朱笔一挥,宣判道。
“念汝初犯,罚玉带凤蝶二十只,限三日内缴清。”
贼人闻判,竟如蒙大赦,磕头如捣蒜。
“谢青天大老爷开恩!小的这就去后山给您逮!”
王?生满意地点点头,感觉自己用美学净化了司法。
待众蝶缴齐,他便一声令下,将千百只蝴蝶在大堂之上齐齐放飞。
薄翼扇动空气,发出细微的翕合声。
彩粉如尘,纷纷扬扬。
那场面,仿佛九天之上的云锦被顽童撕碎,零落人间。
王?生看得如痴如醉,一拍惊堂木,不是为了威严,而是为了喝彩。
他放声大笑,笑声在梁柱间回荡,惊得几只蝴蝶撞在了他的乌纱帽上。
这独特的执法风格,让王?生在官场上得了个“蝶仙”的雅号。
他本人对此颇为受用。
这天夜里,他做了个梦。
梦里雾气氤氲,一个身穿七彩流光裙的女子凭空出现,衣袂飘飘,却面若寒霜。
王?生正想问是哪位仙子下凡。
那女子却先开了口,声音清冷,像冰珠子砸在玉盘上。
“王?生,你可知罪?”
王?生一懵。
“本官一心为民,何罪之有?”
女子冷笑一声,裙摆上的蝶纹仿佛活了过来,扇动着翅膀。
“我那些苦命的姊妹,或网于稚童之手,或困于竹笼之内,只为你一笑,便断送了性命。”
“你这虐政,真是好生别致。”
“今日先给你个小小的教训,若不思悔改,当有大祸。”
话音未落,女子身形溃散,化作一只巨大的彩蝶,振翅穿窗而去,留下一室奇异的香气。
王?生从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了里衣。
他坐在床沿,窗外月色清冷,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女子的警告。
第二天,王?生仍有些心神不宁,便在后衙独自喝着闷酒,想把昨夜的怪梦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