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的复苏，并非从黑暗中挣脱光明，而是从一片绝对的、连“无”都谈不上的混沌中，勉强重新锚定了“自我”的概念。

罗魇“睁开”眼——如果他此刻还存在类似眼睛的感官的话。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法用任何语言准确描述的景象。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实感，没有物质，没有能量，甚至没有“空间”本身那种空旷的概念。有的，只是无数扭曲、蠕动、交织在一起的色彩与形态。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永无止境地相互吞噬、融合、分裂、湮灭，发出一种低沉而混乱的、仿佛亿万种不可名状之物共同哼唱的背景噪音。

这就是“流放之域”？不，罗魇本能地意识到，这里并非“观察者”预设的某个囚笼。那股强制剥离的力量在最后似乎受到了干扰，并未将他们送达既定坐标，而是坠入了……主流宇宙与未知维度的夹缝，一片连“观察者”都未必完全掌控的——混沌间隙！

他第一时间感知自身。混沌之躯依旧存在，但与主流宇宙的联系几乎完全断绝，仿佛成了一个孤岛。灵魂深处，那场与“暗露”道韵的残酷对抗似乎暂时告一段落，并非完全融合，而是达成了一种危险的平衡。太初道种悬浮在灵魂中央，其表面不再是纯粹的混沌色泽，而是多出了一些细微的、如同冰裂般的暗金纹路，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寂灭气息。它似乎……变得不同了，更厚重，更古老，但也更……沉默。

随即，他立刻感知身旁。

那暗水晶婴儿——或许现在该称之为“暗裔”，正安静地悬浮在他不远处。它周身的“无之领域”在这里显得格外醒目，如同浑浊泥潭中唯一清澈的水滴，将那些试图靠近的扭曲色彩与形态尽数排斥、归寂。它似乎对这片混沌间隙颇为适应，甚至……有些惬意？那双虚无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光怪陆离的景象，偶尔伸出小手，将一缕试图绕过领域侵入的、形如彩色烟瘴的混沌气流抓住，看着它在掌心无声湮灭，然后发出细微的、满足的咕噜声。

它似乎将这里当成了一个更大、更混乱的“玩具箱”。

暂时安全。

罗魇心中稍定，开始尝试理解这片诡异的世界。他小心翼翼地扩展出自己的感知，将一丝蕴含太初生机的意念探出暗裔的领域，触及外界那沸腾的混沌。

“轰——！”

刹那间，无数混乱、庞杂、支离破碎的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丝意念疯狂涌入他的灵魂！

那是一个星球诞生瞬间的引力咆哮与物质悲鸣……是一片古老文明在绝望中发出的最后祈祷与诅咒……是某种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星间巨兽在维度夹缝中游弋时留下的精神烙印……是法则诞生又湮灭时迸发的、无意义的噪音……甚至……还有一些更加古老、更加扭曲、充满了亵渎与疯狂意味的……低语！

这些信息碎片并非有序的知识，而是狂暴的、带着强烈污染性的精神垃圾！它们互相冲突，试图覆盖、扭曲罗魇的自我认知！

罗魇闷哼一声，立刻切断了那丝感知，灵魂中一阵翻江倒海，那刚刚平息的“暗露”道韵都险些被再次引动。太危险了！这片混沌间隙，简直就是宇宙所有信息废料的堆积场，是法则的坟场，是精神的污染源！

然而，就在他切断感知的前一瞬，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他灵魂中太初道种新生的暗金纹路产生共鸣的……呼唤？

那不是信息碎片，更像是一段有意识的、指向明确的求救信号，只是被无尽的混沌噪音所淹没。信号中蕴含着一丝熟悉的“秩序”气息，但并非牧神那种冰冷绝对的秩序，而是更加……悲悯？而且，这丝秩序气息深处，似乎也沾染了某种与这片混沌同源的……疯狂？

没等他细究，暗裔那边出现了新的变化。

或许是觉得那些混沌气流太过“单调”，它开始对混沌中偶尔浮现的一些较大的、形态相对稳定的“存在”产生了兴趣。那是一些在间隙中漂浮的、奇形怪状的“岛屿”——或许是由凝固的法则、死亡的星核、乃至某些不可名状存在的残骸构成。

它晃晃悠悠地飞向一块通体漆黑、表面布满无数痛苦人脸浮雕、不断发出细微哀嚎的巨石。它好奇地伸出手，触摸那块石头。

“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