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伤痕尚未愈合,新的冲突已在焦土上萌芽。
盘古号反熵引擎启动的余波如同宇宙巨神的怒吼,虽已渐歇,却给这颗蔚蓝星球留下了永久的印记。青藏高原以嶙峋的骨刺之姿刺破云霄,环太平洋火山带喷吐着地狱的硫磺,海啸的巨浪虽已退去,却留下被泥浆和死亡浸泡的沿海废墟。天空,被火山灰染成永恒的黄昏,酸雨如同上帝的泪水,腐蚀着残存的钢铁与希望。
然而,比物理创伤更深的,是生存资源的急剧匮乏。反熵引擎启动引发的全球性板块位移和火山喷发,摧毁了地表90%以上的能源设施。电网瘫痪,工业停摆,曾经支撑人类文明的石油、煤炭、核能,在地质剧变中或被掩埋,或被污染,或因供应链断裂而彻底失效。人类,这颗星球曾经的霸主,骤然间被抛回了能源的原始时代。
就在人类为取暖和基本生存而挣扎时,另一股力量从地底涌出。
地心族。
星核的衰竭已不可逆转。渊宫在盘古号撞击星核核心的冲击波中彻底崩塌,地心族赖以生存的神经云网络和星核能量场濒临崩溃。为了种族的延续,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放弃祖祖辈辈栖居的地下水晶城,如同被洪水驱赶的蚁群,涌向地表——这个对他们而言充满辐射、陌生且充满敌意的世界。
最初,是零星的接触。地心族难民出现在人类临时避难所的边缘,他们半透明的身体覆盖着保护性的晶体甲胄,眼神中带着疲惫、迷茫,以及对地表环境的本能不适。人类幸存者,在经历了熵噬菌体、盘古号牺牲、宇宙热寂真相等一系列精神重创后,对这群“异类”充满了警惕和排斥。
冲突的种子,在资源匮乏的土壤中迅速发芽。
地心族的身体构造与地表环境格格不入。他们依赖地核深处的高温和特定频率的能量场维持生命。在地表,低温、辐射、稀薄的能量场对他们而言如同慢性毒药。他们需要持续的能量补给,需要接近地热源——那些被人类视为宝贵能源、拼命争夺的地热井和地热发电站。
“……他们……在偷我们的电!”一个临时避难所的负责人指着几个正将手掌贴在残存地热管道上的地心族,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管道上,地心族手掌接触的地方,晶体纹路微微亮起,汲取着管道中奔涌的地热能量。
“……那是我们的生存必需品!”一个地心族长老,他的身体晶体化程度更深,声音如同水晶碰撞,带着不容置疑的尊严,“……你们的‘电’,对我们而言,是维持生命的‘空气’!没有它,我们会在地表的寒冷和辐射中……缓慢死去。”
尊严在生存的恐惧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净地同盟,那个在共生公约签署前夕试图用武力征用共生体和地心族的激进组织,在盘古号牺牲后并未消散,反而在能源危机和地心族“入侵”的恐慌中,如同瘟疫般迅速壮大。他们的口号极具煽动性:“人类优先!地热属于人类!驱逐异类,夺回生存空间!”
冲突,从最初的口角、推搡,迅速升级为武装对峙。
黄石地热田。
这里是全球最大的地热富集区之一,也是反熵引擎启动后,地表人类文明赖以生存的几个核心能源点之一。巨大的地热钻探平台如同钢铁巨兽,矗立在蒸腾着硫磺雾气的荒原上。平台下方,是连通着地核深处熔岩之海的巨大管道网络。这里,是净地同盟武装控制的关键区域。
此刻,平台边缘,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净地同盟的士兵,穿着粗糙的防护服,手持改装过的、利用共生体技术增强威力的声波武器和能量步枪,枪口冰冷地指向平台下方。他们的面前,是数百名地心族难民。他们衣衫褴褛,晶体甲胄在硫磺雾气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脸上写满了疲惫、恐惧,以及对平台下方那炽热地热的渴望。他们中,有老人,有妇女,有抱着孩子的父母。孩子们透明的皮肤下,星核蓝光纹路因寒冷和虚弱而黯淡。
“……退后!再靠近一步,开火!”净地同盟的指挥官,一个脸上有狰狞伤疤的男人,通过扩音器嘶吼。他的声音在荒原上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求求你们……我们的孩子……快撑不住了……”一个地心族母亲,抱着一个呼吸微弱、皮肤几乎完全透明的小婴儿,向前跪行一步,声音哽咽。
“……人类优先!滚开!”一个年轻的士兵,眼中闪烁着狂热和恐惧,猛地推搡了那母亲一把。
“——住手!”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在紧张的对峙中炸响。
佐藤健一拨开拥挤的人群,冲到了冲突的最前线。他右臂上,那红蓝交织的钥匙印记在硫磺雾气和地热辐射中,如同燃烧的炭火,散发着稳定而炽热的光芒。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疲惫不堪、但眼神坚定的联合国维和人员。
“……指挥官!”佐藤直视着那伤疤脸指挥官,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联合国第7号紧急法案!禁止针对非战斗人员使用武力!这些是难民!他们需要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