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的誓言余温尚存,黎明的曙光却已迫不及待地撕开了夜幕。
边关的宁静短暂得如同露水,随着旭日东升,重心从激烈的攻防转向了更加繁琐、却也更加沉痛的战后事宜。
鹰嘴崖大捷的兴奋与狂热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清点伤亡、抚恤家属、重整防务所带来的巨大工作量,以及那挥之不去的、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与悲伤。
霍凛天未亮便已起身,帅帐内灯火通明,将领、参军、军需官进进出出,禀报着各项事务,气氛凝重而忙碌。
阵亡将士的名册需要尽快核实上报,伤员的安置与后续治疗需要统筹,缴获的物资需要清点入库,破损的军械需要修复补充,新的防线需要勘查布置。
千头万绪,每一件都关乎军队的稳定与未来的战力。
永宁手上的伤依旧疼痛,但她无法安心躺在帐篷里休养。
听着帐外传来的各种声响,急促的脚步声、压抑的汇报声、偶尔响起的、因确认某个熟悉名字阵亡而发出的短暂哽咽。她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她让秋雯帮自己重新梳理了头发,换上干净的棉服,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帐篷。
她没有去帅帐打扰霍凛,而是直接去了伤兵营和临时划定的阵亡将士遗体停放处。
伤兵营比前几日更加拥挤。
鹰嘴崖一战,虽是大胜,但奇袭与正面佯攻同样付出了血的代价。
新的伤员不断被送来,痛苦的呻吟与压抑的哭泣交织在一起。吴医官和几位郎中忙得几乎虚脱,眼中布满了血丝。
永宁的到来,如同注入了一股镇定剂。
她无法再亲手处理伤口,但她可以协调人手,分发药品,安抚情绪。
她看到那个曾在她安抚下平静下来的断臂小兵,此刻正呆呆地望着帐顶,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永宁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他。过了许久,那小兵才哑声开口:“夫人,王狗子,他没了,是为了掩护我…”
永宁的心狠狠一揪,她记得王狗子,是个爱笑的黑瘦小伙子,前几天还偷偷塞给她一个烤热的土豆。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小兵完好的那边肩膀,声音哽咽:“好好活着,替他看着,我们打赢狄人的那一天。”
在阵亡将士遗体停放处,气氛更加压抑悲怆。
一具具年轻的、残缺不全的身体被整齐地排列着,覆盖着简陋的白布。
负责登记的书记官手在微微发抖,每念出一个名字,似乎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