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欲除伪忆,先焚其名

名魄最难去。欲除伪忆,先焚其名。

白桃的指尖在泛黄的古籍上轻轻划过,这短短十二个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彻夜未眠,堂内灯火长明,将她清瘦的影子投在身后的百子柜上,影影绰绰,如同另一个不知疲倦的魂。

她终于合上《药王遗训·舍魄篇》,眼中再无犹疑。

她起身,动作利落而决绝。

她从陆九交出的旧物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张已经褪色卷边的幼年户籍卡,上面稚嫩的黑白照片早已模糊。

接着是几片军统档案的残页,字迹在潮湿中晕开,如同散不尽的墨痕。

还有中统任务令的碎片,边缘带着火燎的焦黑。

她将这些代表着“身份”与“过往”的纸片,连同陆九童年时画的一幅歪歪扭扭的太阳,以及他母亲那封字迹娟秀的遗书,一同置入一只粗粝的陶罐中。

罐子不大,却仿佛要装下一个人的一生。

龙脑香的清冽,鬼箭羽焚烧后的涩灰,紫草根榨出的暗红汁液,被她依次加入罐中。

她用一根乌木棒缓缓搅动,膏体在罐中由深红变为近乎漆黑的粘稠之物,散发着一种混杂了草木、陈纸与往事的奇特气味。

这便是“焚名膏”,燃尽虚假名姓的烈药。

陆九一直沉默地站在门边,看着她忙碌。

他的脸色比窗外的晨光还要苍白,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了一半。

“过来。”白桃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

她将陶罐推到他面前,“记住,今天烧的不是你,陆九。是那个被强行塞进你身体里,像影子一样纠缠你、吞噬你的名字,是‘影桥’给你的一道枷锁。”

陆九的目光落在黑色的膏体上,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白桃以为他会退缩。

然而,他只是缓缓抬起手,伸入怀中。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告别的庄重,摸出了最后一枚随身携带的、代表着“影桥”身份的徽章。

那是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金属片,却曾是他存在的全部证明。

“咔哒”一声轻响,徽章被投入罐中,瞬间便被黑色的膏体吞没。

他做出了选择。

重返地窖时,那股令人作呕的阴寒气息淡了许多。

白桃布下的寒石阵起了作用,原本盘踞在瓮中、如活物般蠕动的灰絮,此刻已萎缩成一团干枯的茧,了无生气。

但陆九知道,它只是在蛰伏。

他一手持着那只沉甸甸的陶罐,另一只手划燃了火柴。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火苗凑近了罐口。

“轰”的一声轻响,焚名膏被点燃。

火焰并非寻常的橘红色,而是呈现出一种幽幽的青白,如同鬼磷,将地窖石壁上狰狞的纹路照得一清二楚。

火光映照出两张脸,一张是陆九自己坚毅而疲惫的脸,另一张,则是瓮中那团灰絮在火光下投射出的、不断变幻的模糊人影。

“你说,你是我被夺走的记忆……”陆九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沙哑,仿佛在对自己,也对那团灰影说话,“可你没有经历过,我每天清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用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来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你不知道我看着镜子里的脸,却觉得陌生的恐惧。”

青白色的火焰渐盛,罐中的膏体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在炙烤着某种无形的血肉。

瓮中的灰絮猛然开始剧烈抽搐,那团枯茧般的形态瞬间崩解,化作无数细丝在瓮中疯狂乱窜。

一阵不属于任何人类、甚至不属于任何已知生物的哀嚎,从瓮中尖锐地响起,刺得人耳膜生疼。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