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的手指在易容工具包的搭扣上顿了三秒。
工具包的牛皮边缘被他摸得发亮,里面装着他用了七年的百变膏——那是用鱼鳔胶混合十二味中药熬制的,能让人皮面具与皮肤贴合得连川岛英子的鹰钩鼻都挑不出破绽。
白桃攥着图谱往石室深处走时,他瞥见她发梢沾着的石粉。
三天前在秦淮河畔,她也是这样的背影,当时他替她挡了颗流弹,子弹擦着肩胛骨进去,现在伤口还在渗血,混着易容膏的药香,有点腥。
陆先生?李秀才的声音发颤,火焰喷射器的火舌已经舔到石门了。
陆九抬头,青铜灯的光映在石门上,能看见外面晃动的皮靴尖。
川岛英子的笑声像片碎玻璃,大日本皇军的耐心只有半支烟。
白桃小姐要是肯交出卦图,我可以让你们死得体面些。
体面?
三个月前白家药堂被烧的夜里,他蹲在瓦砾堆里翻出半块焦黑的药碾子,上面还粘着白桃常用的朱砂粉。
那时他就知道,体面这词儿,在川岛英子嘴里比狗屎还臭。
他扯下军大衣,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灰布衫。
易容膏抹在脸上时有点凉,他闭着眼回忆今早击毙的日军小队长——左眉骨有颗朱砂痣,说话时喜欢摸右耳,因为那只耳朵在徐州会战中被弹片削掉了半块。
借个火。他冲铁牛伸出手。
铁牛瞪着他,长戟往地上一杵,火星子溅到他手背。
陆九借着火光调整面具边缘,朱砂痣的位置偏了半分,他用指甲挑开,重新点上,这次正好在眉骨隆起处。
白桃的脚步声在石室深处停住。
他听见她倒抽一口气,李秀才,你看这面墙!
陆九最后摸了摸右耳,确认面具的薄纱已经粘牢。
他抓起地上的三八大盖,转身时军靴跟磕在青石板上,发出的脆响——和日军小队长走路的习惯一模一样。
石门被火焰喷射器烧得发红,他弯腰钻出去时,热浪烫得后颈发疼。
川岛英子正背对着他,军帽下的黑发用珍珠簪子盘着,那是她从苏州绸缎庄抢来的,三天前他在特工处的密报里见过照片。
松本君?她突然转身,涂着珊瑚色口红的嘴角勾起,你去东侧检查爆破点,怎么去了这么久?
陆九感觉后槽牙咬得发疼。
松本是那个被他击毙的小队长的名字,他在尸体上翻到的证件还揣在怀里,照片上的人左眉骨确实有颗朱砂痣。
他模仿着松本的语气,喉结动了动:报告特派员,东侧石缝里卡了具中国兵的尸体,拖出来时耽误了。
川岛英子的目光扫过他的右耳。
陆九心跳漏了半拍——松本的右耳缺了半块,他用易容膏补了薄皮,但刚才在石缝里蹭到了?
辛苦你了。她突然笑了,伸手拍他肩膀,指甲上的凤仙花汁蹭在他军装第二颗纽扣上,去指挥帐篷领包香烟,大日本皇军不亏待勇士。
指挥帐篷的帆布门帘被风掀起一角时,陆九听见了电话铃声。
孙掌柜的货已经送出去了。川岛英子的声音像浸了毒的丝绸,他说卦象坐标在震卦地宫第二层,可那群支那人到现在还没撞墙,倒像是真摸到了门道。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模糊,但孙掌柜三个字像根针,扎得陆九太阳穴突突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