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春天终于挣脱了最后一丝寒意,彻底舒展开来。
顺承王府庭院里的草木疯长,一片郁郁葱葱,连空气中都浮动着草木的清香与暖意。然而,这份盎然的生机,却丝毫未能驱散张学良眉宇间日益深重的阴霾。
南京方面对他“暂缓新政”的请求反应冷淡,措辞虽未更加严厉,但那公事公办的催促意味,比直接的斥责更令人窒息。
而来自上海张宗兴的后续密报,以及各地情报渠道汇总的消息,都清晰地指向一点:日本人在上海受挫后,正将更多的精力和资源投向华北,平津地区的日军驻屯军活动异常频繁,小规模的摩擦与挑衅事件明显增多。
山雨欲来风满楼。
花厅里,张学良与蒋士云对坐饮茶。
阳光透过窗棂,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蒋士云今日穿着一身浅藕荷色的旗袍,颈间一串润泽的珍珠项链,衬得她气质愈发温婉高雅。
她细细品味着杯中的碧螺春,目光偶尔掠过张学良紧锁的眉头,心中了然。
“汉卿,”她放下茶杯,声音柔和,打破了沉默,“我订了后日回上海的船票。”
张学良执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为她续上茶水,语气尽量平静:“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北平的春天正好,不如多住些时日。”话语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挽留。
蒋士云微微一笑,
那笑容在春光里显得格外明媚,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这次来,本就是看看你。见你虽事务繁忙,但精神尚可,也就放心了。”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生机勃勃的庭院,语气悠远,“况且,上海那边,也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这乱世,哪里都不是可以长久安逸的桃源。”
她的话语得体而从容,既表达了对他的关心,也表明了自己独立的行程与立场,丝毫不显得粘腻或依赖。这正是她最让张学良欣赏又感到一丝无奈的地方——她永远如此清醒,如此懂得分寸。
张学良知道留不住她,就像留不住这北平匆匆的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