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鬼市买命灯(下)

冰冷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灌满了周正残存的意识。他看着女儿小雨小小的身影被那惨绿色的鬼雾缠绕、吞噬,听着她凄厉到变调的哭喊,一股超越所有灵魂燃烧剧痛、超越肉体崩解极限的狂暴力量,如同沉寂火山般在他腐朽的躯壳内轰然爆发!

“啊——!!!”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无尽绝望与父性本能的咆哮,撕裂了荒野的死寂!周正那具早已被缚魂灯侵蚀、僵冷如朽木的身体,在这一刻爆发出骇人的速度!他枯瘦如鬼爪、焦黑蔓延的手,猛地抓住破庙半扇腐朽的门板!

“咔嚓!”朽木应声而断!

他像一头彻底疯狂的、从地狱最深处爬出的凶兽,拖着沉重僵硬却蕴含恐怖动能的身躯,狠狠撞开残破的庙门!腐朽的木屑混合着尘土飞溅!庙内盘坐的无相,那宽大的灰色身影在撞击的狂风中纹丝不动,兜帽下的黑暗仿佛更幽深了一分。

周正的目标只有一个——那片翻涌的惨绿鬼雾!那个在雾中拼命挣扎、哭喊着他名字的小小身影!

“放开她!!!”

咆哮如同滚雷,裹挟着父亲最原始的愤怒与绝望,狠狠撞向那片诡异翻腾的雾气!他冲入雾气的边缘,那冰冷的触感瞬间包裹全身,比缚魂灯的寒意更刺骨,带着无数细碎、贪婪的啃噬感,试图钻进他灰败的皮肤!但此刻,他体内那源自血脉的狂暴力量如同燃烧的业火,竟暂时逼退了雾气的侵蚀!

他枯瘦的手,带着一种超越死亡的精准和力量,猛地探入浓雾的核心!无视了那冰冷滑腻、如同无数水鬼手臂缠绕的触感,一把抓住了小雨冰冷颤抖的手腕!

入手处一片刺骨的冰凉,小雨的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反抓住父亲的手,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爸爸!!”小雨的哭喊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惊恐和依赖。

“抱紧我!”周正嘶吼,声音如同砂轮摩擦!他猛地发力,将女儿小小的、冰冷僵硬的身体狠狠拽向自己,用他那同样冰冷僵硬、却在此刻如同磐石般的胸膛死死护住!

就在小雨被拽入他怀中的刹那,异变陡生!

嗡——!!!

一直被周正死死攥在另一只手里的、那盏被破雨衣包裹的缚魂灯,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嗡鸣!那嗡鸣声尖锐刺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震荡!包裹的破雨衣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瞬间化为无数碎片飞散!

幽蓝色的火焰!

不再是黄豆大小!而是如同被泼入了滚油,猛地向上窜起!瞬间膨胀成一团头颅大小、剧烈摇曳、散发着纯粹冰冷与无尽死寂的幽蓝火球!

那光芒瞬间穿透了翻涌的惨绿鬼雾,将周正和小雨的身影完全笼罩!

“呃啊——!!!”

周正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嚎!这一次的痛苦,远超以往任何一次!那幽蓝的光芒仿佛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的皮肤、肌肉、骨骼,狠狠扎入他灵魂最深处那个被撕裂的空洞!灵魂燃烧的噼啪声不再是细微的爆裂,而是变成了密集如暴雨的轰鸣!仿佛他整个残存的魂魄,都在这一刻被投入了这幽蓝的火焰熔炉,被疯狂地焚炼、撕裂!

一股沛然莫御的、冰冷到极致的冲击波,以那盏爆燃的缚魂灯为核心,如同无形的巨环,猛地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砰!!!

缠绕在周正和小雨身上的惨绿鬼雾,如同被投入滚烫烙铁的积雪,瞬间发出“嗤嗤”的、如同无数细碎哀嚎般的声响,猛地向后倒卷、溃散!雾气中那些无形的、贪婪的啃噬感如同遇到了天敌,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退却!

破庙门口,无相那宽大的灰色袍袖,在这股冰冷冲击波的吹拂下,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飘动。兜帽下的那片黑暗,似乎微微抬起,无声地“注视”着那团在雾中爆燃的幽蓝火焰,以及火焰中心那对紧紧相拥、在痛苦中燃烧的父女。

冲击波扫过荒野,惨绿雾气被强行推开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空白地带。雾气边缘翻滚着,如同受伤的巨兽,发出低沉的呜咽,暂时停止了前进。

然而,这短暂的“安全”,是用周正灵魂的彻底点燃换来的!

他抱着女儿,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痉挛着!皮肤下那灰败的色泽如同潮水般疯狂上涌!原本只到脖颈的死灰色,瞬间蔓延到了整个面部!眼眶深陷,眼白部分被一种污浊的、如同沉淀淤泥般的青黑色迅速占据!瞳孔扩散,几乎只剩下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裸露的双手,那焦黑如同瘟疫般向上吞噬,手肘以下的皮肤已经完全呈现出风化的灰白,指尖甚至开始剥落细碎的粉末!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泥土深处万年棺木和劣质防腐剂的腐朽尸臭,从他身上汹涌而出!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那幽蓝的火焰疯狂吞噬、焚毁!身体内部的骨骼发出密集的、如同朽木即将彻底断裂的咔吧声!他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彻底“僵”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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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爸……你的脸……”怀中的小雨,抬起满是泪痕、惊魂未定的小脸,借着那幽蓝的火光,看清了父亲此刻的模样。那已经完全不是她熟悉的父亲!那分明是一具正在急速腐败、僵硬的……尸体!她眼中的恐惧瞬间达到了顶点,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周正想开口安慰,想告诉女儿别怕。但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嘶哑气流声。他的声带,似乎也正在失去功能!

就在这时,他浑浊、扩散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到,小雨因为极度惊恐而大睁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他身后破庙门口的情景!

无相!那个宽大的灰色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庙门口,距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兜帽下的那片黑暗,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更锁定在他怀中瑟瑟发抖的小雨身上!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杀机,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笼罩了周正残存的意识!

无相的目标……从来就不只是他周正!还有小雨!这盏缚魂灯……需要新的、纯净的灯油!或者……新的灯奴!甚至……鬼市需要新的“货物”!

“嗬……嗬……”周正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嘶鸣。他猛地低头,看向怀中惊恐万分的女儿,又看向自己那只还算完好的手——正死死攥着那盏爆燃着幽蓝火焰、如同恶魔心脏般跳动的缚魂灯竹柄!

一个决绝的、带着无尽悲怆与最后守护的念头,如同流星般划过他即将彻底焚毁的意识!

他猛地将小雨从自己僵硬的怀抱里推开!用尽这具腐朽躯壳里最后一点源自生命本能的力量!

“跑——!!!”他用尽灵魂深处最后一丝力量,从即将彻底石化的喉咙里,挤出一个扭曲变形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嘶吼!

小雨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猛力一推,踉跄着向后跌倒在冰冷泥泞的地上。她惊恐地看着父亲那张已经完全化为青灰色、眼窝深陷如同骷髅的脸,看着他手中那盏散发着不祥死光的幽蓝灯笼。

“跑……回家……锁门……永远……别回来……”周正嘶哑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伴随着灵魂被彻底撕裂的剧痛。他用那只焦黑蔓延、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死死指向城市的方向,指向那个或许还能提供一丝庇护的出租屋。

小雨的眼泪汹涌而出,巨大的恐惧和本能的对父亲的信任在激烈交战。她看着父亲那双只剩下两个黑洞的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种近乎哀求的、纯粹的守护意志……

“爸爸……”她哭喊一声,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勇气,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不再犹豫,转身朝着远离破庙、远离那惨绿雾气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看着女儿小小的、红色的身影在铅灰色的荒野上踉跄奔跑,越来越远,周正那如同深渊般的眼眶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终于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死寂。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卸下所有重负的平静感,夹杂着最终解脱的冰冷,缓缓弥漫了他残存的意识。结束了……小雨……安全了……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滑腻、如同毒蛇般的触感,毫无征兆地缠上了他紧握缚魂灯竹柄的手腕!

无相!

那宽大的灰色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他面前!一只浮肿灰败、指甲青黑的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了周正的手腕!一股冰冷刺骨、带着绝对压制力量的寒意,瞬间沿着手臂冲入周正体内,将他灵魂深处最后一丝燃烧的幽蓝火焰都强行压制了下去!

“汝……魂火……将熄……”无相砂砾摩擦般的声音,冰冷地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此灯……需……新主……”

周正僵硬地转动着如同锈死轴承般的脖颈,看向近在咫尺的那片兜帽下的黑暗。他无法说话,无法反抗。他的身体,除了那只被无相扣住的手,其余部分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如同一尊正在冷却的石雕。

无相的另一只浮肿的手,缓缓抬起,伸向了周正怀中——那盏依旧在无声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缚魂灯!

他要拿走灯!在周正灵魂彻底燃尽、化为行僵之前,夺取这盏灯的控制权!然后……去追小雨?!或者……等待小雨自己回来?!

不!!!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超越生死界限的、最后的疯狂执念,如同回光返照的流星,在周正那即将彻底化为虚无的意识深渊里,猛烈地炸开!

就在无相那只枯槁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缚魂灯冰冷竹骨的瞬间——

周正那只被无相死死扣住的手腕,那只焦黑蔓延、几乎化为灰白粉末的手,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源自生命本源的、纯粹的、决绝的力量!

不是挣脱!

而是……主动!

他用尽这具躯壳里残存的最后一点意志,驱动着那只枯爪般的手,猛地将手中那盏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缚魂灯……朝着自己的胸口……那灵魂被撕裂后留下的、空洞冰冷的所在……狠狠按了下去!!!

小主,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

仿佛滚烫的烙铁按在了冰冷的朽木之上!

那簇剧烈摇曳的幽蓝火焰,在接触到周正胸口那团代表着灵魂空洞的冰冷虚无的刹那,如同饥饿的饕餮终于找到了最完美的燃料,猛地向内一缩!紧接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粹到极致的幽蓝光芒!

那光芒不再是向外扩散,而是……向内吞噬!

周正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一条被钉在砧板上的鱼!深陷的眼窝里,那两个黑洞骤然放大到极限!没有声音,没有惨叫。他全身的骨骼发出一连串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朽木寸寸断裂的“咔嚓”声!皮肤表面那层青灰色的死气如同被点燃的油纸,瞬间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幽蓝色的裂纹!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到冻结时空的吸力,以他胸口那盏灯为核心,疯狂爆发!

无相扣住他手腕的那只浮肿灰败的手,在接触到这股纯粹由灵魂燃尽释放出的、冰冷到极致的吸力时,第一次出现了反应!那宽大的灰色袍袖猛地向后飘飞!袍袖下的手,仿佛被无形的烙铁烫到,极其迅速地、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猛地向后缩回!

他那笼罩一切的、掌控一切的冰冷气息,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就在无相缩手的这千分之一秒的间隙!

周正那具被幽蓝裂纹完全覆盖、如同布满裂痕的劣质瓷器般的身体,在最后一丝灵魂被彻底焚尽的瞬间,猛地向前一扑!

不是扑向无相。

而是……用尽这具躯壳最后的惯性……扑向了破庙门口那根支撑着残破门框的、半人高的、粗粝的石头门柱!!!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如同朽木撞击巨石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