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血钗.夜宴(上)

我强忍着恶心和恐惧,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借着周围血钗幽暗的红光,我看清了——那是一个小小的、看起来极其普通的、用粗糙红绳编织的同心结。它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地上,被柳莺的血浸染了小半,显得格外刺眼。同心结?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冷血杀手身上?是任务目标的?还是……属于她自己的?

来不及细想,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庞大的恶意,毫无征兆地从酒窖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处弥漫开来!那恶意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浸透了我的骨髓。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那些闪烁的红光都似乎黯淡了一瞬。

一个女人的笑声,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酒窖中响起。

那笑声极轻,带着一种慵懒的、仿佛欣赏完一出好戏的满足感,却又浸透了骨髓的阴寒,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瞬间刺入我的耳膜,扎进我的脑髓!

“呵呵呵……”

笑声在空旷的酒窖里幽幽回荡,如同鬼魅的低语。

“真是……精彩的一夜啊……”那声音慵懒地、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仿佛来自九幽之下,又仿佛就在我耳边呢喃。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血雾化生,钗魂归位……新的姐妹,入我门来……”

新的姐妹?入我门来?柳莺?!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我猛地扭头,惊恐地看向柳莺消失的地方——那片暗红血雾早已散尽,只余下几根带血的发钗。但就在那冰冷的地面上,几缕极其稀薄、几乎肉眼难辨的淡红色雾气,正如同拥有生命般,丝丝缕缕地朝着酒窖深处那无边的黑暗飘去,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最终消融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里。

那慵懒阴寒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愉悦的叹息,如同毒蛇吐信:“夜宴未央……下一个醉倒的客人,又在何处呢?”

那声音飘飘荡荡,带着一种捕猎者玩弄猎物般的残忍戏谑,清晰地穿透死寂的空气:“夜宴未央……下一个醉倒的客人,又在何处呢?”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我的耳膜,凿进我因恐惧而麻痹的大脑。下一个客人?不!我绝不能成为下一个!那几缕飘向黑暗深处的、属于柳莺的淡红血雾,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醒了我所有的求生本能。

逃!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压倒了所有疲惫和伤痛。我甚至不敢再看那黑暗深处一眼,手脚并用,爆发出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朝着记忆中酒窖出口的方向——那扇通往厨房的厚重木门——亡命扑去!

肩膀狠狠撞在冰冷的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门纹丝不动!该死!是外面锁死了?还是刚才的震动让门闩卡住了?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心头。背后,那片无边的黑暗里,那慵懒阴寒的笑声似乎更加清晰了,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嘲弄。

不!一定有别的路!一定有!

我的目光在极度恐慌中疯狂扫视着周围。借着那些散落在地上、插在酒桶上、如同鬼眼般幽幽闪烁的血钗红光,我看到了堆积如山的巨大橡木酒桶,看到了布满灰尘的蛛网,看到了冰冷潮湿的石壁……突然,我的视线在靠近地面的一处墙角猛地顿住!

那里,一个巨大的、半人高的空酒桶被随意地堆放在墙角。而在酒桶后方,紧贴着石壁的地方,似乎有一块石板的边缘……不太一样!它比周围的石板颜色更深,缝隙似乎也更宽一些?更重要的是,我似乎隐约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水腥气的冷风,正从那个方向丝丝缕缕地透出来!

密道!或者……排水口?!

这念头如同黑暗中乍现的火星!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不顾一切地用力推开那个沉重的空酒桶。沉重的木桶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在死寂的酒窖里如同惊雷。

酒桶被挪开,露出了后面石壁上那个被遮蔽的洞口。那果然不是一块完整的石板!它大约两尺见方,边缘粗糙,像是一块被草草封堵的石块。缝隙里透出的冷风和潮湿的水汽更加明显了!

就是它!

希望的火苗瞬间点燃了全身的力气。我扑到石块前,手指抠进冰冷的缝隙,用尽全身力气向外扒!石块沉重无比,边缘粗糙,手指瞬间就被磨破,鲜血渗出,火辣辣地疼。但我根本感觉不到疼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推开它!推开它!

“呵……顽强的虫子……”那慵懒阴寒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仿佛我的挣扎引起了“她”一点点的兴趣。这更让我毛骨悚然!背后的黑暗深处,仿佛有无形的目光锁定了我,冰冷的压力如同实质般挤压过来。

“给我——开啊!”我嘶吼着,指甲在坚硬的石头上崩裂,鲜血染红了石块的边缘。终于,在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沉重的石块被我硬生生向外扒开了一条半尺宽的缝隙!

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腥臭水汽混合着阴冷刺骨的寒风,猛地从缝隙里扑面灌入!那气味像是腐烂了千百年的淤泥和死水,瞬间冲得我一阵眩晕。缝隙后面,是深不见底的、浓稠如墨的黑暗,只有隐约的、哗啦啦的水流声从下方传来,空洞而阴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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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地下暗河!金陵城错综复杂的地下排水系统的一部分!也是我唯一的生路!

身后,那无形的、冰冷的压力骤然增强!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那个慵懒的声音带着一丝真正的不耐烦和冰冷的杀意响起,不再戏谑,而是如同最后的宣判:“扰了清净,还想走?”

我甚至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让我不顾一切地蜷缩起身体,朝着那条散发着恶臭和寒气的黑暗缝隙,猛地钻了进去!

噗通!

身体瞬间被冰冷刺骨、粘稠滑腻的污水淹没!那寒意如同无数根钢针,瞬间刺穿了皮肉,直扎骨髓!恶臭灌入口鼻,带着浓烈的腐败和铁锈味,熏得我几乎窒息。水流的力量比想象中要大,猛地将我向下拉扯!

我挣扎着浮出水面,剧烈地呛咳着,吐出腥臭的污水。抬起头,透过那条被我扒开的、半尺宽的缝隙,我最后看了一眼烟雨楼那如同巨兽腹腔般的酒窖内部——

无数点幽红的血钗光芒,在黑暗中如同地狱的星辰,冰冷地闪烁着。

而在那片猩红光海的中央,在那深不可测的黑暗深处,仿佛有一道无法形容的、更加浓稠的阴影缓缓凝聚、蠕动。它没有具体的形态,却散发着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庞大无匹的恶意和威严。那慵懒阴寒的声音源头……血钗会的真正主宰?血玲珑?

就在那道阴影蠕动的边缘,在那片属于柳莺消失的地方,几缕极其稀薄、几乎看不见的淡红色雾气,正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扭曲着,缓缓融入那片巨大的、冰冷的阴影之中。恍惚间,那雾气似乎凝聚成了一个极其模糊、扭曲的、痛苦挣扎着的人形轮廓,如同水中的倒影,一闪而逝。

是柳莺!她……真的被“收”走了?化作了那恐怖存在的一部分?!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比这冰寒刺骨的污水更冷!我猛地吸了一口气,不再回头,手脚并用,拼命地在这漆黑、恶臭、冰冷刺骨的地下暗河中向前划动。污水冰冷刺骨,每一次划水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水下的未知和黑暗更是不断啃噬着我的神经。

不知挣扎着漂了多久,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还有……空气流动的感觉?生的希望让我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奋力朝那光亮游去。

哗啦!

我的头终于再次冲破水面。眼前是一个稍显开阔的拱形水道,污浊的水面反射着上方一个井盖缝隙里透下来的、极其微弱的月光。是出口!一个通向地面的检修竖井!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扒住湿滑长满苔藓的井壁石缝,一点一点,艰难无比地向上攀爬。冰冷的污水顺着身体流下,冻得我牙齿格格打颤。终于,手指触碰到了冰冷的铸铁井盖。

我用肩膀顶,用尽残存的力气向上推。沉重的井盖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被缓缓顶开了一条缝隙。外面新鲜而冰冷的空气猛地灌了进来,带着雨后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我贪婪地大口呼吸着,连滚带爬地从井口挣扎出来,重重摔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头顶,是金陵城雨后初晴、点缀着几颗疏星的墨蓝色夜空。远处,更夫的梆子声隐约传来,已是三更时分。

我还活着。

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被污水浸泡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冷风一吹,冻得我瑟瑟发抖。我瘫软在冰冷的泥地上,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几乎将我淹没。

然而,就在我喘息未定,试图挣扎着爬起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井盖边缘——就在我爬出来的那个湿漉漉的井口边缘,在泥泞和水渍之中,静静地躺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被污水浸透、颜色变得暗沉发黑的……红绳同心结。

正是我在酒窖里,在柳莺消失的地方看到的那一个!

它怎么会在这里?!它明明应该在酒窖里!是水流冲出来的?还是……它自己跟出来的?!

一股寒意,比这冬夜的寒风更刺骨百倍,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我猛地回头,惊恐地看向那个黑洞洞的、散发着恶臭的井口。

就在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处,在那哗啦啦的水流声中,我仿佛……不,我清晰地听到了!

一个极轻、极轻,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湿漉漉的怨毒气息的低语,如同水鬼的叹息,幽幽地从井底飘了上来:

“姐……姐……”

冰冷的泥泞紧贴着我的脊背,金陵城三更天特有的、带着水汽的寒意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我瘫在湿漉漉的地上,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全身酸痛的肌肉和冰冷刺骨的伤口。头顶的墨蓝天穹,那几颗疏淡的星子,此刻是唯一的慰藉,证明我还活着,还在这真实的人间。

然而,这微弱的慰藉,在目光触及井盖边缘那抹暗沉的污渍时,瞬间被冻结、粉碎。

是它!

那个粗糙的红绳同心结!

它像一块被遗忘的、肮脏的腐肉,死死地粘附在冰冷的铸铁边缘。污水和泥浆浸透了它,让它原本的红变成了令人作呕的、近乎凝固血液的暗褐色。它不该在这里!它明明应该留在烟雨楼那如同地狱般的酒窖里,留在柳莺化作血雾、只余几根血钗的冰冷石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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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比刚才浸泡在暗河中时更甚百倍,猛地从尾椎骨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黏腻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濒死般的回响。

“姐……姐……”

那声音!那湿漉漉的、带着无尽怨毒和某种诡异亲昵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再次清晰地、毫无阻碍地从那黑洞洞的、散发着恶臭的井口深处幽幽飘了上来!这一次,它离得更近!仿佛有张无形的嘴,就贴在那井口的边缘,对着我的后颈吹气!

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