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大学附属医院顶层,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一座悬浮在尘世喧嚣之上的静谧孤岛。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重建中校园的繁忙景象——塔吊缓慢转动,新建筑的框架在晨光中勾勒出银灰色的线条,远处旧化学楼的遗址已被清理,预备着新的开始。阳光透过特殊镀膜的玻璃,滤去了刺眼的部分,只剩下柔和的金辉,洒在光洁如镜的地板和简约而昂贵的医疗设备上。
然而,这层被ICSAEC重金包下、布下重重无形安保的“疗养院”,内里却弥漫着一种与窗外生机格格不入的沉重寂静。
林可坐在宽大的单人病房靠窗的椅子上,身上穿着柔软的棉质病号服,背部的伤口被妥善包扎,固定带限制了她的动作。脚踝的扭伤经过处理,疼痛减轻了许多。但真正困扰她的,是大脑深处那持续不断的、如同钝器反复敲击般的胀痛。每一次思考,每一次试图集中精神,都会引发一阵眩晕和针扎似的刺痛。手臂上的针孔印记,不再灼热,却像一块嵌入皮肤的冷玉,散发着微弱而恒定的幽蓝荧光,提醒着她那场维度之战的代价与印记。
她的目光越过窗外的繁忙景象,落在病房中央那张被各种精密生命维持仪器环绕的病床上。
杜恒。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尊被时间遗忘的苍白雕塑。极度消瘦的身体包裹在洁白的被单下,几乎看不出起伏。各种颜色的管线连接着他的手臂、胸膛和头部,监测着微弱但稳定的生命体征:心电监护仪上规律跳动的绿色线条,呼吸机轻柔的嘶嘶声,营养液通过点滴管缓慢流入他干涸的血管。他的脸庞瘦削得颧骨突出,眼窝深陷,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嘴唇毫无血色。只有那极其微弱、需要仔细分辨才能察觉的胸膛起伏,证明他还顽强地停留在这个世界。
顶级神经学家团队已经进行了数轮会诊。结论冰冷而一致:杜恒的身体机能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新陈代谢、器官功能都在向正常水平靠拢,这本身就是一个医学奇迹。但他的意识…如同沉入最深的海底。脑电图显示只有最低限度的基础活动,对外界所有刺激——强光、声音、痛觉——均无反应。标准的持续性植物状态。
唯一的“活性”表现,就是林可在废墟中感受到的、以及后来被高清监控捕捉到的:他那骨节分明、苍白瘦削的手指,偶尔会在被单上,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重复描绘着一个…未完成的复杂化学式起笔。
林可称之为“静默方程式”。这是杜恒从维度夹缝中带回来的唯一“语言”,也是连接他封闭意识的唯一线索。她将监控拍下的片段反复播放,一帧一帧地分析那指尖微不可察的轨迹,试图将其与已知的化学数据库进行比对。但结果令人沮丧——那起笔过于简单和模糊,指向了无数种可能。
“杜恒…” 林可低声呼唤,声音在空旷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无力,“告诉我…你想画什么?那是什么?”
病床上的人,毫无反应。只有呼吸机单调的嘶嘶声作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