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如村寂静的中心,古老的阿赫玛尔神殿如同沉睡的巨兽匍匐在风沙之中。

夕照的金辉费力地挤过高大的石窗棂,在空旷殿宇的厚重石砖上投下斜长的、扭曲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焚香、冰冷石头与细微沙尘混合的气息,时间在这里仿佛凝滞。

坎蒂丝孤独地跪在神殿最深处。

她背对着恢弘却略显斑驳的阿赫玛尔神像,身影在巨大神像的阴影下显得格外渺小、单薄。她跪得笔直,低垂着头,深蓝色的长发如沉默的瀑布垂落,几乎与殿内的幽暗融为一体。

神殿里落针可闻,唯有她轻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证明这里并非完全的墓地。

你的心跳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你屏住呼吸,将所有的气力和过往的怯懦都用在控制脚下,试图不发出任何声响接近她。

然而,你的存在感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她专注的寂静领域里激起无法忽视的涟漪。

她的声音突兀地在空旷中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如同神殿本身发出的呓语,却惊得你心头猛地一跳:

“洛伊先生。”

她依旧维持着跪姿,头也未回,声音空灵地飘荡在石柱间。

“是什么风,将你吹来了这被遗忘的角落,这仅供忏悔与沉默的阿赫玛尔圣所?”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你的胸腔,尤其是那个刻意疏离的“洛伊先生”。

压抑的情感如同决堤前的暗流,猛烈地冲撞着理智的闸门。

你再也无法忍受这种隔阂,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猛地向前跨出几步,带着孤注一掷的冲动,脱口而出的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显得既响亮又脆弱:

“对不起,坎蒂丝!……是我错了!”

坎蒂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但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像在叙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何故道歉呢,洛伊先生?”

她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强调的礼貌。

“你没有错。选择守护是我的命运,承担后果是我的宿命。”

“一切错,皆在于我违背了平静之心,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

那刻意的停顿,像根针扎在你心上。

“不是这样的,坎蒂丝!”

你急切地上前一步,试图抓住那片仿佛随时会消散于阴影中的深蓝。

“你听我说……”

“如果洛伊先生没有什么要事相告——”

她抢先一步截断你的话,话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明确的拒绝温度,如同神殿冰冷的石壁。

“就请离开吧。”

她终于侧了一下头,余晖擦过她眼角,仿佛有微光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阿赫玛尔大人,素来不喜圣域被无谓的喧嚣惊扰。”

她再次加重了“洛伊先生”四个字,如同在你们之间划下一条清晰的鸿沟,确认着那个属于逃避的假名。

这刻意的称呼和逐客令,终于彻底击碎了你最后一丝强撑的伪装。

那些盘旋在心头千遍的自责,伴随着难以言喻的悔恨和心痛,冲口而出:

“坎蒂丝……我、我真蠢,真的蠢透了!”

你的声音因用力而颤抖。

“和你共处的那些年里——从你第一次为我包扎伤口开始,到村口每一次守望的夕阳下……甚至直到昨夜篝火旁你眼中那几乎溢出的温柔……我竟迟钝得像块顽石!”

你深吸一口气,肺腑间充斥着神殿冰凉的尘埃气息,继续剖白,字字带着血痕:

“更蠢更可鄙的是……当昨晚,当那份深藏的心意再也无法被忽视时……”

“我没有想着该如何回应你这份珍贵的赤诚……脑子里唯一转动的念头竟是……如何狼狈不堪地逃走!像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我以为把头埋进沙子里,装作看不见一切,那些让我恐惧的‘问题’……就会像海市蜃楼一样自动消失……”

“……”

神殿里的死寂比之前更加沉重。

坎蒂丝依旧一动不动,宛如凝固的石雕,唯有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她内心并非全无波澜。

深埋心底的恐惧如同藤蔓缠绕上喉咙,你艰难地挤出那个一直折磨着你的心魔:

“……我害怕……坎蒂丝……”

你的声音骤然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害怕当我终于挣脱复仇的枷锁,终于回到这里……却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纯粹的‘南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