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乱世生灵苦!

走出府衙,李青等人融入人群!

只有靴底碾过青石板路上的裂痕,裂痕里,还嵌着攻城时的弹片碎屑,

被岁月磨得有些光滑,却依旧藏着血腥的记忆。

风从长江江面卷来,带着咸湿的水汽,掀动他藏在布衣下的玄铁软甲边缘,凉得像冰。

远处城楼上“朱”字大旗猎猎作响,那声音混着江涛声,在镇江城的上空盘旋,藏着说不尽的沧桑。

他抬眼望这城,像条横卧在江南的巨蟒,东接长江天堑,西连京杭运河,

城墙依山势绵延数十里,新砖补旧墙的痕迹在暮色中格外清晰。

黑褐色的旧砖是元人留下的,青灰色的新砖带着义军的烟火气,两种颜色交错,像一道愈合中的伤疤。

从北固山望到西津渡,楼阁错落,街巷纵横,竟一眼望不到尽头。

“大人,按线人报,那几个可疑的,都在西市一带活动。”

亲兵压低声音,手指悄悄指了指前方人流渐密的街口。

他身上的布衣洗得发白,肘部磨出了毛边,可腰间的环刀却擦得锃亮。

刀鞘上的铜饰映着微光——这是朱元璋麾下精锐的习惯,

这个时代,刀枪永远比衣衫金贵,因为那是保命的家伙,也是护人的依仗。

李青点点头,目光扫过城门处值守的弟兄。

他们身披玄铁鳞甲,甲片层层叠叠,在夕阳下泛着冷光,站姿如松,

即使是寻常站岗,眼神也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来往行人,腰间的环刀和背上的长弓都摆放得一丝不苟。

这些人,大多是从濠州就跟着主公的老卒,长江大战里泡过血,应天城下拼过命,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李青记得,攻打应天时,一个叫王二的弟兄,肠子被敌军的长矛挑了出来,

还咬着牙把长矛拔了,反手捅死了对方,最后倒在血泊里,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麦饼。

可百姓看他们的眼神,却复杂得像长江的水。

这是见多了生死,麻木了。

方才进内城时,一个挑着菜担的老汉见了他们,慌忙侧身让路,

菜篮子晃了晃,几根发蔫的青菜掉在地上,沾了泥。

老汉捡菜的手都在抖,指节发白,李青让亲兵去扶,

老汉却头也不抬,捡了菜就钻进巷子里,像避瘟神似的,连掉在地上的秤砣都忘了捡。

“这城,比战场还乱。”

李青心里叹道。

镇江这地方,三国时孙权筑京口,南宋时抗金,元人占了几十年,后来张士诚又抢了去,如今归了吴王府,

可城里的人却像一锅熬坏了的粥,什么米都有。

元人的旧部剪了发,留着不起眼的发髻,藏在市井里做着小买卖;

张士诚的残兵脱了甲,混进流民中,胳膊上,还留着当年当兵时的刺字;

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江湖人,甚至西边陈友谅的余党,都像水草似的扎在这城里,拔不干净。

前几日,西城根下还发现了一具尸体,胸口插着刀,手里攥着半块元人用的银币,

官府查了几天,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能草草埋了。

他随人流往前走,马蹄踏过青石板,发出“笃笃”的声响,在空旷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开着,却没什么生意。

卖包子的店家趴在柜台上打盹,头一点一点的,

蒸笼里的热气早散了,只剩下几个硬邦邦的凉包子,表皮皱得像老人的脸;

绸缎庄的伙计倚着门框,眼神空洞地望着街面,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框上的木纹;

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追着一条野狗跑,野狗瘦得皮包骨头,尾巴夹在两腿间,

孩子们手里拿着石子,笑声里带着股没心没肺的荒凉,

跑过一个断壁残垣的院落时,还顺手捡起地上的碎石子,扔向院里的枯树,惊起几只麻雀。

走到西市口,酒楼的幌子在风中摇摇晃晃,红布褪了色,边角磨得破烂。

楼里传来猜拳声、骂声,还有断断续续的琵琶声,

混杂着酒气、菜味和汗味,隔着老远就飘了过来,熏得人鼻子发堵。

李青翻身下马,将马缰丢给亲兵,自己整了整布衣,把腰间的短刀往里面掖了掖,扮成寻常商人的模样。

身后四个亲兵也分散开来,有的装作买货,在杂货铺前拿起一个陶罐翻看;

有的靠在墙角,假装晒太阳,眼角的余光却扫着酒楼的门口。

刚踏进酒楼楼,李青就皱了皱眉。

楼里坐得满满当当,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靠门口的一桌,几个壮汉光着膀子,露出身上的刀疤,有的是箭伤,有的是刀伤,

像地图似的爬在身上,他们正大碗喝酒,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衣襟上,

谈论着前不久张士诚在太湖作乱的事,唾沫星子横飞:“听说了吗?张太尉的人在太湖劫了大元的粮船,杀了不少官兵!”

“真的?那咱们是不是有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