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一直守在旁边,她不懂那些精妙的医术,但看得心惊肉跳。她紧紧抱着虞瑶的药箱,每当看到审食其因痛苦而抽搐,或是伤口涌出较多血时,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她按照虞瑶的吩咐,只是看着,没有出声打扰疾医,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孙疾医的一种无声督促——这药是虞夫人(宫中)赐下的,人必须尽力救活!
终于,所有伤口清创缝合完毕。孙疾医累得满头大汗,但眼神却带着一种完成挑战的兴奋。他洗净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那瓶琥珀色的“金疮断续膏”。药膏触手温润细腻,散发出清冽的草木异香。
孙疾医用干净的木片挑起药膏,均匀地、厚厚地涂抹在审食其左肩那缝合好的巨大伤口上,以及肋下的贯穿伤口上。药膏甫一接触伤口,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原本因缝合和刺激而微微渗血的伤口边缘,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了出血!药膏仿佛带着清凉镇定的效果,甚至让审食其因疼痛而紧锁的眉头都微微舒展了一丝!
“奇哉!此膏…真乃续命神品!” 孙疾医再次惊叹。他又将药膏小心翼翼、薄薄涂抹在审食其他几处较深的刀口上。最后,用煮沸消毒过的干净布条,为审食其仔细包扎好所有伤口。
做完这一切,孙疾医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紫苏拱手道:“紫苏姑娘,幸不辱命!清创接骨缝合已毕,神药也已敷上。接下来,就看此人的造化和药力了。若今夜能熬过,体温不升,明日能醒,这条命,就算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了!”
紫苏看着虽然依旧昏迷不醒、脸色惨白,但呼吸明显平稳悠长了许多的审食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大半。她郑重地向孙疾医和李疾医行了一礼:“辛苦孙先生、李先生了!此人能得一线生机,全赖二位妙手和宫中赐药。后续照料,还望二位费心,所需药材,尽管开口。”
“姑娘放心!我等定当竭尽全力!” 孙、李二人连忙还礼,态度比之前恭敬了许多。他们深知,没有紫苏送来的“神药”,这人早就死了。
紫苏收拾好空药瓶,金疮断续膏已用掉大半,九转还魂散还剩少许,准备离开。就在她目光扫过床边地上那堆从审食其身上剪下的、沾满血污的破烂衣物时,一件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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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破碎的衣襟夹层里,似乎有个硬物微微鼓起,露出一角温润的白色。
紫苏心中一动,走过去,忍着血腥味,小心地从那破衣的夹层里,掏出了一块小小的玉佩。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工简洁古朴,上面沾满了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渍,但依旧能辨认出玉佩中央,刻着一个清晰的篆字——“雉”。
紫苏的手微微一颤。这个“雉”字,她认得,虞瑶教她识字时告诉过她,这是“野鸡”的意思,但在这里,这分明是汉王正妻吕雉的名字。这块玉佩,显然极其珍贵,被审食其贴身收藏,藏在衣襟夹层最深处,连如此惨烈的搏杀都未曾遗落!上面的血渍,有他自己的,更有他拼死保护主母时溅上的敌人的血!
这不仅仅是一块玉佩,这是主母的信物!是审食其以命相护的忠诚象征!是他在绝境中都不曾丢弃的使命!
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和酸楚涌上紫苏心头。她紧紧攥住这块染血的玉佩,温润的玉质下仿佛还残留着那个血人最后的体温和执念。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玉佩小心地用一块干净帕子包好,放入怀中。然后,她再次向孙、李二位疾医郑重嘱托几句,便抱着药箱,快步离开了弥漫着血腥和药味的疾医署。
她径直朝着虞心苑的方向疾行。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怀中的玉佩沉甸甸的,仿佛带着血与忠诚的重量。她隐隐觉得,这块玉佩背后,或许隐藏着比俘虏身份更重要的东西,而这一切,只有姑娘才能定夺。
疾医署的囚室内,审食其依旧在生死的边缘徘徊,但一缕来自虞心苑的微光,已穿透冰冷的宫墙,为他注入了生的希望。而紫苏怀中的玉佩,如同一个染血的忠诚印记,将吕雉与审食其的命运,更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