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怎么样?”莉娜急切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医师摘下口罩,长舒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手术很成功。伤口已经彻底清创并缝合,断裂的肌肉和血管也做了处理,断掉的肋骨已经复位固定。他失血很多,体质也消耗巨大,但生命力非常顽强,只要能熬过接下来两天的危险期,避免伤口严重感染和并发症,恢复应该问题不大,但需要绝对静养至少一个月,左臂的旧伤也需要重新调理,短期内不能再进行剧烈战斗了。”
听到塔隆性命无虞,莉娜和艾吉奥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连声道谢。两人连忙进入临时病房,去看望尚在麻醉昏迷中、脸色如同金纸般的塔隆,以及虽然醒来却依旧虚弱、需要卧床休养的雷恩。
然而,维克多·冯·海因里希那看似偶然却又透着蹊跷的出现,像一颗被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在当时只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却在莉娜,乃至整个“晨风之誓”小队成员的心湖深处,泛起了层层难以平息的波澜。她隐隐约约、却又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这场用鲜血换来的惨烈胜利,所吸引来的目光,其复杂性与危险性,恐怕远远超出了菲利普少爷那赤裸裸的怨恨与报复,也超越了普通观众那短暂的喝彩与遗忘。王都这潭水,其深度与浑浊,远超她最坏的想象。而他们这支来自边境、原本只想赚取佣金、提升实力的小小佣兵队,似乎在不经意间,已经被某些隐藏在幕后的、真正执棋者的目光所捕捉,被卷入了更深、更暗的漩涡边缘。这究竟是命运抛来的橄榄枝,还是通往更大陷阱的诱饵?那位看似温文尔雅、举止无可挑剔的维克多先生,他那份“纯粹的欣赏”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目的和算计?一个个沉重的疑问,如同幽灵般,伴随着胜利后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疲惫,深深地萦绕在莉娜的心头,挥之不去。
与此同时,在“血与沙竞技场”最高层、一处从不对外人开放、装饰极尽奢华、拥有着巨大单向魔法玻璃可以俯瞰整个主场地、甚至连竞技场主管都无权轻易踏入的隐秘观景包厢内。
维克多·冯·海因里希正姿态闲适地坐在一张铺着柔软天鹅绒的高背椅上,手中端着一杯色泽如同琥珀般的陈年白兰地,透过脚下那清晰无比的玻璃,俯瞰着下方如同蚁群般逐渐散去的人群,以及场地内工作人员正在清理血迹、平整沙地的收尾工作。他那名沉默的随从,如同雕像般静立在他身后阴影之中。
“很有趣的一支小队,不是吗?阿尔弗雷德。”维克多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身后的随从说话,他那深邃的蓝色眼眸中,闪烁着一种如同鉴赏家发现了一件独特艺术品般的、饶有兴味的光芒,“那个叫雷恩的年轻队长,平日里看起来沉稳冷静,战术思路清晰,关键时刻却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潜能和近乎疯狂的决断力,那种引动的力量……虽然稚嫩且充满风险,但品质极高,绝非普通的斗气雏形。假以时日,若能正确引导,或许能成为一件……不错的利器。”
他轻轻晃动着杯中的酒液,继续品评道:“那个叫塔隆的北境盾战士,意志力坚韧得如同千年寒铁,对守护的执着几乎刻入了骨髓,是队伍最可靠的基石。那个叫艾吉奥的小盗贼,油滑机敏,市井智慧丰富,虽然实力不算顶尖,但在情报和特定环境下,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阻隔,落在了下方医疗室的方向,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欣赏:“而最让我感到惊喜的,是那个叫莉娜的姑娘。不仅仅是她那远超同龄人的光元素亲和度,更在于她在战斗中展现出的那种……对‘光’的理解。她使用的并非神殿那种充满了教条与束缚的圣光,也并非魔法工会主流推崇的、追求纯粹威力与控制的奥术之光,而是一种……更接近于生命本源、充满了包容、净化与治愈意愿的‘生命之光’。这种特质,即便是在精灵族中,也极为罕见。索菲亚那个喜欢躲在边境研究古籍的女人,和埃尔文那个老狐狸,倒是真的发掘出了一块未经雕琢的瑰宝。”
身后的随从阿尔弗雷德微微躬身,声音低沉而毫无波澜:“老爷,需要属下去更深入地调查他们的背景吗?尤其是他们在巨石城期间的经历,以及他们与不久前鹰爪山脉遗迹异动可能存在的关联。哈里斯执事那边,似乎也对这支小队有些额外的关注。”
维克多优雅地抿了一口白兰地,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不必太过刻意,阿尔弗雷德。过度关注和拔苗助长,只会扼杀幼苗的自然生长。优秀的种子,需要适当的土壤、必要的风雨,甚至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磨砺,才能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继续保持常规层面的关注即可,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如果他们遇到一些……嗯,不太符合游戏规则的‘麻烦’时,可以视情况,给予一些不引人注目的、微不足道的便利,确保这出戏,不会因为某些不守规矩的观众而提前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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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光芒,如同冰层下的寒流:“至于德·拉·枫丹家那个被宠坏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和他带来的麻烦……以家族的名义,给老枫丹子爵递个话,语气客气点,但意思要明确。让他管好自己的继承人,收敛一下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我们海因里希家族‘欣赏’的年轻人,还轮不到他们那种暴发户家族来肆意欺辱。如果他不明白‘适可而止’四个字怎么写,我不介意帮他回忆一下王都的规矩。”
“是,老爷。属下明白。”阿尔弗雷德恭敬地应道,将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中。
维克多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站起身,再次走到那巨大的单向玻璃前,负手而立,目光深邃地凝视着下方已经空无一人的、只剩下斑驳血迹的竞技场沙地。他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如同棋手看到了有趣变招般的弧度。
“王都这个舞台,很大,很华丽,但也很拥挤,很残酷。无数人想挤上来,更多人被无情地踩下去。小家伙们,你们凭借自己的鲜血和勇气,勉强撬开了一条缝隙。那么,接下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们能在这片充满了阴谋、背叛、机遇与危险的泥潭里,挣扎到哪一步吧?或许……你们的到来,你们身上所携带的‘变数’,真的能给这一潭死水般的局面,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波澜呢?”
这位意外的、重量级的观众,已然悄然登场。
而“晨风之誓”这支小队的命运轨迹,也因这场惨烈胜利所带来的关注,尤其是来自维克多·冯·海因里希这种层面人物的、意味深长的一瞥,而悄然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偏转。
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比竞技场更加复杂、更加危机四伏,却也蕴含着更大机遇的未知漩涡。王都风云,因他们的闯入,似乎正悄然酝酿着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