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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阳城外的魏军长围日益坚固,壕沟深掘,壁垒高筑,巡骑往来不绝,彻底切断了这座孤城与外界的地面联系。然而,城内的气氛却与数月前的绝望截然不同。
陆逊并未因敌军围困而消极固守。他利用这段难得的“平静期”,将守城工作做得更加精细入微。他亲自核算城中存粮,推行极为严格的配给制度,无论军民,每日口粮定量分配,并组织老弱妇孺采集一切可食用的野菜、树根,甚至下令将官署库存的牛皮、弓弦等煮熬成胶状食物应急。
“都督,如此下去,存粮最多也只能支撑两月……”军需官面带忧色地汇报。
陆逊神色平静:“两月……足够了。文聘将军的水路虽险,但并非完全断绝。重要的是,要让将士和百姓看到希望,看到我们在积极应对,而非坐以待毙。”
他组织起城中所有的工匠和懂手艺的人,利用一切能找到的材料——破损的兵器甲胄、拆毁的房屋木石、甚至是魏军射入城内的箭镞——进行修复和改造。他将守军分为更小的轮替单位,确保每个人都有充足的休息时间,并亲自编写了一些简单的强身健体操,让士卒在休整时练习,以保持体力和士气。
最令人称道的是他对伤兵的安置。他将城中几处大户腾空的院落改为集中的伤兵营,指派专人照料,并让略通医术者集中管理有限的药材。他甚至亲自去伤兵营探望,虽无法解决缺医少药的根本问题,但这份关怀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凝聚力。
“陆都督与黄老将军不同,”一名老兵私下对同伴感慨,“黄老将军是带着我们死战,像一团火;陆都督是领着我们在绝境里找生路,像……像水,看着柔和,却能穿石。”
黄忠对陆逊也是越发佩服,他不再仅仅视陆逊为上司,更像是一位可以倾谈的谋主。“伯言,如今之势,坚守已非难事,难的是……破局。总不能一直被困于此。”
陆逊望着城外如林的魏军营寨,轻声道:“老将军,破局之机,不在历阳,而在外。我等在此,如同砥柱,吸引着惊涛骇浪。只要砥柱不倒,则浪潮之力,终有衰竭之时。眼下,我们需做的,便是‘韧’住。韧过这个夏天,局势必有新变。”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营垒,投向了西方那更为广阔的战场。历阳的坚守,已从战术层面的城池攻防,升华为了战略层面的意志较量。
江陵都督府内,陈砥并未因夺取筑阳的胜利而沾沾自喜,反而更加忙碌。捷报带来的振奋过后,是更为现实和繁重的治理问题。
筑阳缴获的粮草军械,大大缓解了荆南的物资压力,但也带来了新的挑战:如何巩固战果?如何安置增加的兵力?如何消化新占领区?
陈式在军报中提出,筑阳地理位置重要,建议派一员稳重之将镇守,并迁移部分荆南百姓充实,使其成为钉在魏军防线上的永久据点。
然而,长史桓阶提出了反对意见:“公子,筑阳孤悬在外,与宜都本部有山川阻隔,补给困难。若派重兵镇守,则分散我荆南兵力;若守军薄弱,则易被魏军夺回,徒损将士。迁移百姓,更是耗时费力,且易引发民怨。不如将缴获物资运回,焚毁筑阳城防,大军撤回,仍以宜都为本镇,方为上策。”
是守是弃?这又是一个需要陈砥权衡的难题。
他再次请教赵云。赵云并未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反问:“公子以为,我军夺取筑阳,根本目的为何?”
陈砥思索片刻,答道:“牵制曹魏,支援历阳与北伐,并向蜀汉展示我江东之力。”
“不错。”赵云点头,“那么,是占据一座孤城更能牵制敌人,还是保持一支随时可以出击的机动力量更能牵制敌人?是分散兵力固守一点更能展示力量,还是集中力量择机而动更能展示力量?”
陈砥恍然:“赵叔父的意思是……弃城,但保持威慑?”
“并非简单的弃城。”赵云走到地图前,“可令陈式将军,将筑阳可用物资尽数运回,然后……焚毁其城防、码头,使其短期内无法为魏军所用。同时,大军撤回宜都,但留下少量精锐哨探,广布疑兵,保持对房陵、上庸方向的压力。如此,既避免了分兵孤守的风险,又让曹真不敢轻易抽调此方向兵力,甚至需时刻防备我军再次突袭。此乃‘实而虚之,虚而实之’。”
陈砥眼睛一亮:“我明白了!占据主动,而非被动守城!”他立刻采纳了赵云的建议,下令陈式执行。
同时,陈砥也开始着手处理荆南内部事务。随着战事持续,军屯与民耕之间在人力、耕牛分配上出现了一些矛盾。陈砥没有简单粗暴地偏向军方,而是召集地方官员和军中代表,共同商议,制定了更合理的轮换和分配制度,并下令都督府属官定期巡视,确保落实。
他还亲自过问了几起较大的民间诉讼,在桓阶等人的辅佐下,依据律法和情理,做出了相对公正的裁决,逐渐在荆南士民中树立起了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