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风站在牌坊残骸前,那盏昏黄的灯影已消失在废墟深处。他没有追。风从断墙间穿行而过,吹动他肩头碎布,也带走了方才那一瞬的恍惚。
他转过身,脚步沉稳地走回藏诸葛雄的地方。外袍依旧盖着,人没动过。他蹲下,掀开一角确认呼吸,随后将对方往凹槽里挪了挪,用一块塌落的石板半遮住身形。
做完这些,他才走向祠堂遗址中央。四具尸体横陈在焦土之上,有的扭曲着倒向石柱,有的脸朝下趴在地上。他先查最远的那个,翻过衣领、袖口、腰带,一无所获。第二具身上只有半截火折子和一把锈刀。第三具怀中掏出一枚铜片,与之前那枚完全一样,狼头标记,“北七”清晰可见。
他把铜片收进怀里,走向最后一具——就是那个认出他剑法的首领。这人仰面躺着,脖颈一道深口,血已经干了。龙吟风伸手探入胸口内袋,指尖碰到硬物。抽出一看,是半页纸,泛黄发脆,边缘焦黑,像是从大火中抢出来的。
纸上写着四个字:“回风拂柳”。
下面还有几行小字,讲解这一招的发力要点、步法转换。笔迹苍劲,墨色沉实,看得出书写之人极为专注。他盯着那字迹,心跳忽然变重。这种写法,和小时候父亲留下的手札太像了。
他记得那本册子被锁在书房暗格里,外面三层机关,只有家主和少主能打开。这套剑法从未外传,连仆人都不知具体内容。可现在,它出现在一个合欢宗死士的怀里。
他继续翻看,发现纸背夹着一张折叠的薄笺。展开后,七个小楷映入眼帘:“欲知灭门真相,三日后子时,城隍庙。”
字是新的,墨迹未完全干透,显然是最近才放进去的。不是遗物,是特意留给他的。
他坐在断墙上,把剑谱摊在膝盖上,手指顺着招式图解慢慢划过。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这一式“回风拂柳”,父亲教了他整整三个月。开始总是不得要领,手腕僵硬,身形滞涩。直到某天傍晚,父亲站在院子里说:“不是用手使剑,是用身子带剑。”那一晚,他终于连贯使出了整套动作。
可眼前这张残页上的图解,和他记忆中的略有不同。起手式偏左半寸,重心落点提前了半息。细微差别,却让整招走势更利索,杀意更浓。这不是错漏,而是改良。
这意味着,有人不仅学过这套剑法,还练到了能推演改进的地步。
而这个人,很可能活过了那场大火。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有汗,虎口因刚才的搏斗有些发麻。这双手使出的剑法,是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但如果这套剑法已经流落敌手,那他所相信的一切——关于家族、关于仇人、关于自己是谁——是不是都值得怀疑?
他想起幼年那夜的大火。浓烟滚滚,母亲抱着他往密道跑,父亲提剑断后。最后的声音,是刀剑相击,然后是火焰吞噬梁柱的爆裂声。他被人塞进地道,一路拖行,再醒来时已在百里之外的山村。
养父说他是司徒家唯一的幸存者。可如果真是唯一,为何这剑法会出现在别人手中?又为何会有人留下字条,直指“灭门真相”?
他缓缓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父亲的脸,模糊不清。再睁眼时,目光落在城隍庙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