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十五,鬼门关大开的日子。这本该是民间祭奠亡魂、焚香祷告的时辰,此刻却成了死神挥舞镰刀、准备收割生命的预告。然而,死神似乎也失去了耐心,将这场预定的屠杀,提前了三天。
七月十二,寅时末刻,鹰嘴崖还沉浸在一片死寂的黎明前的黑暗中。山谷里只有山风掠过岩缝的呜咽和远处不知名夜鸟的啼叫。负责最高处了望哨的老兵“山猫”,正靠着冰冷的岩石,用粗糙的手掌反复擦拭着那架缴获的、视若珍宝的日军望远镜。连续几夜的高度戒备,让他的眼皮沉重如铅。就在他几乎要被睡意吞噬的瞬间,镜片边缘捕捉到的一丝异样,像一根冰冷的针,猛地刺入他的神经。
在东南方向,那条蜿蜒如蛇的进山主道上,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晨雾中,似乎有东西在蠕动。不是野兽,不是风吹草动,而是一种密集的、有节奏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移动阴影。他猛地调整焦距,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那不是阴影,是人!是密密麻麻、数不清的人影!钢盔在尚未完全褪去的夜色和弥漫的晨雾中,反射着幽冷的微光,连成一片,如同一条正在苏醒的、披着铁甲的巨蟒,正沿着山脊,朝着鹰嘴崖的方向,缓缓逼近!
“敌——袭——!”山猫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啸,声音划破寂静的山谷,如同丧钟敲响。“东南方!大批鬼子!上来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林烽从岩洞深处那张简陋的草铺上猛然惊坐而起。不是被喊声惊醒,而是一种长期血火生涯淬炼出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直觉,让他心脏骤然紧缩。他一把抓起枕边的望远镜和那把跟随他多年的驳壳枪,身影如猎豹般窜出岩洞。
冰冷的晨风夹杂着湿重的雾气扑面而来。林烽几步冲到崖边视野开阔处,举起望远镜。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透过镜片看到的景象,还是让他的血液瞬间冰冷。
晨雾如纱,却遮不住那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黑压压的日军队伍,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填满了下方的山道,正以一种缓慢却无可阻挡的态势,向上蠕动。刺刀的寒光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土黄色的军装连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背景。更令人心悸的是队伍的规模——前锋已经逼近鹰嘴崖的外围警戒线,而队尾还隐没在远方的雾霭之中,绵延数里,根本看不到尽头!伪军的身影混杂其间,扛着长长的云梯、沉重的炸药包,像一群被驱赶的牲口。
这不是试探,不是骚扰,这是倾巢而出的毁灭性进攻!松本正雄,果然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林烽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转身,面向已经闻讯聚集过来的骨干们,声音通过预先约定的、特殊的鸟鸣和哨音组合,清晰而冷静地传遍整个山谷的每一个角落:
“全体注意!鬼子提前到了!按第一号预案,立即进入阵地!”
“第一梯队,老赵带队,前出至预设袭扰区,迟滞敌人先锋,诱其进入陷阱区!”
“第二梯队,赵铁锤指挥,检查所有工事,加固薄弱点,准备迎接正面强攻!”
“第三梯队,预备队,隐蔽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暴露!”
“狙击组,跟我上一号狙击位!”
“非战斗人员,立即进入核心防炮洞!医疗组,准备救护!”
命令简洁、清晰、不容置疑。刹那间,整个鹰嘴崖如同一个精密的战争机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刚才还一片死寂的山谷,顿时充满了急促的脚步声、武器碰撞声、低沉的指令声和拉动枪栓的金属摩擦声。没有慌乱,没有喧哗,只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引而待发的肃杀之气。
战斗,在一个小时后,随着第一发山炮炮弹刺耳的尖啸声,正式打响。
“咻——轰!!”
一发试射的炮弹落在鹰嘴崖入口外侧的空地上,炸起冲天的泥土和碎石。紧接着,位于卧牛峰的日军炮兵阵地如同火山喷发,数门九二式步兵炮开始了有节奏的齐射。炮弹如同冰雹般砸向鹰嘴崖的入口工事、疑似火力点以及可能藏兵的区域。爆炸声连绵不绝,大地剧烈颤抖,硝烟和尘土瞬间笼罩了整个前沿阵地。
然而,鹰嘴崖的守军早已严阵以待。炮击开始时,除了必要的观察哨,所有第二梯队的队员都已迅速缩进深挖的、顶部用粗大圆木和厚土覆盖的防炮洞。炮弹在外面炸得天翻地覆,洞内只是簌簌落下些尘土。队员们蜷缩着身体,捂着耳朵,咬着牙,默默计算着炮击的间隙。
炮火开始向纵深延伸。赵铁锤第一个从防炮洞中探出头,吐掉嘴里的泥土,嘶声大吼:“炮火延伸!鬼子步兵要上来了!各就各位!准备手榴弹!”
果然,炮声未完全停歇,黑压压的伪军就在日军督战队的驱赶下,嚎叫着向鹰嘴崖入口发起了第一波冲锋。他们以为经过炮火洗礼,守军早已非死即伤。
“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