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的空气,因老族长那句未尽的话而陡然凝滞。那股子混杂着海腥与水汽的风,吹在身上,竟带上了几分刺骨的凉意。
“更可怕的东西?”苏清浅重复了一遍,目光直视着老族长那双饱经沧桑、仿佛蕴藏着整片海洋的眼睛。
周围渔妖们的狂热呼喊不知何时已经停歇,他们站起身,却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围成一个圈,脸上的激动被一种更深沉的忧虑与敬畏所取代。他们看向黑潮海沟方向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不可言说的禁忌。
老族长,阿渔的父亲,魁梧的身躯在提到那个“东西”时,似乎都绷紧了几分。他手中的鱼骨权杖在石质的码头上轻轻顿了顿,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像从海底深处传来,“近半年来,黑潮海沟变得越来越不安分。夜晚,偶尔能听到从海沟深处传来非鱼非兽的咆哮,那声音像是能直接钻进人的魂里,让人手脚发麻。我们派去侦查的族人,只要靠近海沟边缘,就会心神不宁,仿佛水下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他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珠转向阿渔,后者会意,接过了话头,语气里带着后怕:“有一次,我带人巡逻,亲眼看到一大群准备迁徙的剑脊鱼,刚游到海沟上方,就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了魂,全都直挺挺地沉了下去,连个水花都没翻起来。那片海域,如今已经成了死地,没有任何活物敢靠近。”
没有妖气,没有灵力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
苏清浅的心一寸寸往下沉。这描述,比面对成百上千的噬人鲨群还要令人不安。未知的,才是最恐怖的。
她不由自主地将手按在了胸前的灵宠袋上。袋子里,原本因感应到大海而有些活跃的鲲鹏,此刻也安静了下来,传递出一丝微弱的、混杂着警惕与厌恶的情绪。连它都感到不安,那海沟下的东西,恐怕与天道或是浊灵咒脱不了干系。
“即便如此,您还是要下去吗?”老族长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问。
“非去不可。”苏清浅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为了鲲鹏,别说是一个未知的怪物,就算是天道亲临,她也得闯一闯。
老族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从她平静却坚定的眼神里,读懂了某种决心。他不再劝阻,脸上的凝重化为一丝决然。他缓缓点了点头,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然后对身旁的阿渔递了个眼色,“阿渔,把东西拿给大人。”
“是,父亲。”
阿渔应声,转身从自己腰间那个由一整块鱼鳔制成的防水囊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两样东西。
她先是展开了一张巨大的、泛着淡黄色的鱼皮。那不知是何种海兽的皮,硝制得极为柔韧,上面用一种永不褪色的朱红色染料,绘制着密密麻麻的线条与符号。无数交错的曲线代表着洋流,狰狞的骷髅头标记着危险的漩涡,而一条深邃的、几乎贯穿了整张地图的黑色线条,无疑就是那万米之深的黑潮海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