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退兵带来的短暂喜悦，如同水面的涟漪，很快便被都督府内凝重的气氛所取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重新聚焦到了那个躺在病榻上，生死悬于一线的男人身上。

李元芳被安置在都督府最安静、采光也最好的一间厢房内。然而，再明媚的阳光，似乎也无法驱散笼罩在他身上的死亡阴影。

几名医官轮番上前，小心翼翼地剪开他被鲜血浸透、早已与皮肉粘连的衣衫。当那支狰狞的暗金箭矢完全暴露在众人眼前时，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在场之人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箭矢入肉极深，几乎完全没入了他的后背，只留下箭羽和一小截箭杆在外。箭头从前胸偏右的位置透出，带着令人心悸的寒光。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黑紫色，肿胀不堪，边缘处还在缓缓渗出暗红色的血液。更可怕的是，靠近仔细观察，能隐约看到箭镞根部带有细密而恶毒的倒钩，一旦强行拔出，必然会造成二次撕裂，后果不堪设想。

“箭上有毒！”一名擅长解毒的医官凑近嗅了嗅，又仔细观察了伤口周围的黑紫色，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林薇站在门口，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脸色比躺在床上的李元芳还要苍白。

狄仁杰眉头紧锁，急声问道：“是何毒？可能解？”

那医官额上冷汗涔涔，颤声道：“回狄公，此毒……卑职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其性极烈，似能侵蚀血脉，败坏生机。观李将军脉象，已然极其微弱紊乱，气血两亏，毒素恐已随血液流遍全身……这，这……”

他“这”了半天，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但那意思已然明了——毒性猛烈，侵入心脉，回天乏术！

另一位老医官上前，仔细为李元芳诊脉，又翻开他的眼皮查看，最终也是颓然摇头，对着狄仁杰深深一揖：“狄公，非是卑职等不肯尽力，李将军伤势太重，失血过多，加之此奇毒入体……脉象如游丝，时断时续，五脏之气皆衰……只怕……只怕是……”

后面“凶多吉少”四个字，他终究没敢说出口，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房间内一片死寂，只能听到李元芳那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

权善才双目赤红，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低吼道：“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崔献甫也是连连跺脚，唉声叹气。

狄仁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他缓缓走到床边，看着李元芳那张因失血和中毒而灰败的脸庞，看着他胸前那刺目的箭镞，这位历经无数风浪的老人，眼中也充满了痛楚与无力。

“难道……天要绝我元芳吗……”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