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振华定定地看着林渊，一言不发。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之前的审视、锐利、探究，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冲刷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一种混杂着愕然、感慨，甚至是一丝……恍惚的情绪。

他仿佛透过林渊这张年轻的脸，看到了另一张同样年轻，却早已被岁月尘封的脸。

他想起了三十年前，那个刚刚大学毕业，被分配到穷乡僻壤的自己。面对着虚报产量、中饱私囊的乡干部，面对着敢怒不敢言的乡亲，他也是在一个夜晚，站在乡政府的土坡上，对着漫天星辰，在心里默默地发着誓。

那时候的誓言是什么来着？

好像也是类似的话。

——“我要让这里的人，都吃饱饭，都能挺直腰杆做人！”

那份初心，滚烫、纯粹，不含一丝杂质。

只是，在这宦海中沉浮了三十年，经历了太多的妥协，见过了太多的无奈，那份滚烫，早已被一层层厚厚的茧给包裹了起来。他依然在做事，依然守着底线，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听到过这样纯粹的声音了。

“天朗气清……”

钱振华的嘴唇翕动着，无声地咀嚼着这四个字，眼神里一片迷蒙。

他看着林渊，这个年轻人，就像一把未经雕琢的利刃，锋芒毕露，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天真。可正是这份天真，这份执拗，才拥有最可怕的力量。

它能刺穿所有的伪装，击碎所有的规则，让那些早已麻木和同化的人，重新记起自己曾经的模样。

林渊说完那句话，便不再言语。他静静地站着，等待着钱振-华的最终裁决。

他已经交出了自己的底牌，一张写着“理想”和“信念”的底牌。在这座城市的权力中枢，这张牌，要么一文不值，要么，重于千钧。

许久，许久。

钱振华终于动了。他缓缓地转过身，走回自己的办公桌，这一次，他没有坐下，而是用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

他看着林渊，眼神里的震撼和恍惚已经褪去，重新凝聚成一种前所未有的决断。

“好一个天朗气清！”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被重新点燃的火焰。

“林渊，我再问你一遍。”

钱振华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地盯着他。

“江城市纪委，缺一个能把桌子掀了的人。这个位置，给你。”

“你，接，还是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