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深对顾怀瑾发起的商业绞杀,像一场无声的、却波及甚广的瘟疫,在繁华都市的表象下悄然蔓延。
宅邸里的低气压持续不散,空气中仿佛都漂浮着硝烟和金属碎屑的冰冷气息。周姨和其他佣人变得更加谨小慎微,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触怒那位日益阴晴不定的主人。
我依旧像个设定好程序的幽灵,精准地完成着每一项指令。擦拭,清扫,烹饪,动作标准得如同机器。但那些压抑的、关于外部风暴的低语,还是会像无法完全隔绝的冷风,丝丝缕缕地钻进我死寂的感官。
“听说顾律师的事务所,已经走了一半的人了……”
“那几个被抢走的大客户,都是事务所的支柱啊……”
“外面传的那些谣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先生这次……是下了死手了……”
每一次听到这些碎片信息,我的心口都会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冰凉的刺痛,像被一根极细的冰针刺入,不流血,却带着一种缓慢扩散的寒意。为了顾怀瑾。那个在我跌入泥泞后,为数不多、甚至可能是唯一一个,曾对我释放过纯粹善意的人。他的温润,他的正直,他与陆砚深截然不同的、带着尊重和分寸的关怀,像黑暗深渊里偶尔闪过的一丝微弱星光,虽然无法照亮前路,却曾给过我一丝虚幻的慰藉。
而现在,这缕星光,因为我,即将被陆砚深用最残酷的方式掐灭。
我不能连累他。
这个念头,像一颗冰冷的种子,在我荒芜的心田里破土而出,迅速长成了一道坚硬的、带着决绝的壁垒。
我必须让他停下来。
不是为我。
是为顾怀瑾。
机会在一个灰蒙蒙的、下着淅沥小雨的黄昏降临。那天,陆砚深有一个重要的商业晚宴,很早就离开了宅邸。宅邸里难得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周姨在厨房准备简单的晚餐,其他佣人也各自忙碌着。
我像往常一样,负责清理宅邸后门区域的垃圾。这是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靠近一条少有人经过的巷弄。雨水敲打着金属垃圾桶,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
我知道,每天差不多这个时间,会有一个固定的流浪老人,来翻找这些垃圾桶里有价值的东西。这是这座光鲜城市不为人知的、肮脏却真实的一面。也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几乎不可能被陆砚深监控到的信息传递渠道。
我的心,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着。不同于往日死水般的平静,此刻竟泛起一丝微弱的、带着锈迹的紧张。我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动作不能有任何异常。
我像往常一样,将分好类的垃圾袋放入巨大的户外垃圾桶。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和佣人服的外套,带来刺骨的寒意。但我毫不在意,目光快速而谨慎地扫过周围。巷口空无一人,只有雨水顺着斑驳的墙壁流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我假装整理着垃圾桶的盖子,指尖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颤抖。
终于,一个佝偻的、披着破旧塑料布的身影,拄着一根木棍,蹒跚地出现在巷口。是那个老人。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开始熟练地翻找垃圾桶。
就是现在。
我迅速从佣人服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口袋里,摸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折叠成最小方块的纸条。纸条是用厨房里最普通的油性笔写的,字迹小而清晰,是我强迫自己稳定手腕,一笔一划写下的。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却耗尽了我此刻全部的心力。
我攥紧纸条,手心因为紧张而渗出冰冷的汗。我走近老人,他警觉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戒备和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