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帚刮起尘土,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痛得她眼前发黑,几乎蜷缩在地。但她只是死死撑着扫帚,喘息片刻,又继续那笨拙而缓慢的清扫。枯叶和尘土被勉强拢成一堆,堆在院角。院子依旧破败,却总算露出了冰冷的地面,少了些荒芜的死气。
做完这一切,她已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冷汗浸透,破烂的衣衫紧贴在枯槁的身体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断裂的肋骨处疼得钻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她扶着冰冷的篱笆,喘息了许久,才攒起一丝力气。
她挣扎着,挪回自家那冰冷的土屋。灶膛里,她奢侈地点燃了豆大的一点灯油,借着微弱的光,极其郑重地打开墙角那只散发着奇异浓香的粗陶坛子。
浓郁的咸鲜酵香再次弥漫开来。
她枯槁的手指因寒冷和用力而剧烈颤抖。她小心翼翼,用枯枝夹起几块浸润得呈现出诱人琥珀色、质地紧实透亮的芥菜片,放入一只洗刷得异常干净的、边缘依旧带着豁口的粗瓷碗里。又极其吝啬地,舀起浅浅一勺那色泽深沉、香气霸道、如同琼浆般的卤水,淋在芥菜片上。
琥珀色的芥菜片在微弱的火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浓郁的香气如同实质,勾魂夺魄。
她捧着这只豁口粗碗,如同捧着最珍贵的贡品,一步一挪,再次挪回张婆的柴门外。
寒风呜咽。
破败的柴门紧闭。
院子里,是她刚刚扫拢的枯叶尘土堆,还有那半桶冰冷的井水。
沈微婉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名为“生路”的微光,此刻却异常沉静。她缓缓蹲下身,动作牵扯着伤口,痛得她闷哼一声。她将那只盛着琥珀色芥菜片的豁口粗碗,极其小心地、稳稳地,放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紧挨着那半桶井水。
碗中的芥菜片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奇异浓香,与井水的清冽、枯叶的腐败气息交织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她不再停留。拖着麻木剧痛、如同灌满冰渣的残腿,一步一挪,如同来时一样艰难,无声地消失在通往自家土屋的荒芜小径上。寒风卷起她破烂的衣角,露出底下同样布满冻疮和裂口的枯瘦小腿。
不知过了多久。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迟滞的摩擦声响起。
张婆那间低矮泥坯房的破旧木门,被拉开了一道缝隙。
一只枯瘦如鹰爪、布满深褐色老年斑和皲裂口子的手,颤巍巍地探了出来。
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珠,在门缝的阴影里,如同潜伏的鹰隼,缓缓扫过冰冷的院子。
目光首先落在那半桶冰冷的井水上。
水面倒映着惨淡的天光。
随即,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旁边那只豁口粗碗上!
碗里,琥珀色的芥菜片浸润在深沉的卤汁里,在惨淡的晨光下,散发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勾魂夺魄的光泽!那股奇异醇厚的咸鲜酵香,霸道地穿透冰冷的空气,直直钻进她的鼻腔!
张婆浑浊的眼珠猛地一缩!如同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
深刻的皱纹在她灰败的脸上瞬间绷紧!那是一种混杂着巨大惊愕、本能抗拒、以及更深层次被触动的复杂神情!
她的呼吸,在门缝的阴影里,陡然变得粗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