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长夜悲鸣

刺骨的寒风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穿透沈微婉单薄如纸的破衣,狠狠扎进她早已冻僵的皮肉和骨髓深处。每一步踏在冰冷坚硬的雪地上,赤脚传来的已不再是钻心的疼痛,而是麻木的钝感和深入骨髓的酷寒,仿佛双脚已不再是自己的,只是两根僵硬的木桩,机械地向前挪动。每一次抬脚,脚底溃烂流脓的冻疮伤口便与冰冷的雪泥再次摩擦、粘连,留下一个个模糊的、混杂着暗红脓血的脚印,旋即被新的风雪无情覆盖。

背上,安儿滚烫的体温如同一个沉重的火炉,灼烧着她冰冷的脊背。那滚烫隔着层层湿冷的包裹传递过来,却丝毫暖不了她的心,只带来更深的恐惧。孩子不再抽搐,安静得可怕,只有那微弱得如同游丝、带着可怕哨音的呼吸,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她的脊椎,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像在耗尽最后一点生命。那滚烫的体温,正在被无情的寒夜迅速抽走,一种不祥的冰冷触感,正从包裹深处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不能停!

不能停!

沈微婉的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意识模糊却又无比清晰。她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力气,死死咬住早已被咬烂、渗着血的下唇,铁锈般的腥味刺激着她麻木的神经。她几乎是拖着背上的重负,在空无一人的、被风雪笼罩的死寂长街上,跌跌撞撞地前行。视线早已模糊,天地一片旋转的惨白,只有那一点微弱的光晕,在风雪弥漫的街道尽头,如同海市蜃楼般指引着她——那是镇上唯一一家药铺门前悬挂的、在狂风中剧烈摇晃的灯笼发出的微光!

希望!

那是安儿唯一的生路!

这念头给了她最后一股力气。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爬过去,踉跄着冲上药铺门前那几级冰冷的石阶!

“砰!”

膝盖重重砸在坚硬冰冷的石阶上,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但她顾不上!她挣扎着直起身,用冻得失去知觉、布满裂口和血污的手,疯狂地拍打着那两扇紧闭的、厚实的乌木门板!

“开门!大夫!开开门啊!救命!救救我的孩子——!”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早已劈裂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被呼啸的风雪撕扯得破碎不堪。

门内一片死寂,只有那盏摇晃的灯笼在头顶发出吱呀的声响,昏黄的光晕在风雪中明明灭灭,照着她狼狈绝望的身影。

“大夫!求求您!开开门!我儿快不行了!他烧得滚烫!抽过风了!求您行行好!救救他!他才三岁啊——!”沈微婉的哭喊带着泣血的绝望,她将脸紧紧贴在冰冷的门缝上,试图捕捉里面一丝一毫的动静。门缝里,隐隐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属于油灯的光晕,甚至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苦涩气息。

这微弱的光和气息,如同地狱边缘垂下的蛛丝!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安儿那微弱得几乎断绝的呼吸声,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她仿佛看到死神冰冷的镰刀,已经悬在了孩子青紫的额头!

“不——!安儿!我的安儿!”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悲鸣从她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那声音饱含着一个母亲最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尖锐得足以刺破这凝固的寒夜!

她不再拍门!

她猛地挺直早已不堪重负的腰背,然后,在呼啸的风雪中,对着那两扇冰冷厚重、象征着最后希望的乌木大门,重重地、用尽全身力气地弯下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