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了,院角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已落了大半,剩下些稀稀疏疏的黄叶,固执地挂在枝头,迎着带着寒意的风,瑟瑟作响。阳光却还好,金灿灿地铺满后院,将青石板地面照得发亮,也驱散了几分秋凉。
“安食铺”午后照例是清静的。沈微婉在柜台后核对着与聚福楼新一批腌菜的账目,李嫂在灶间准备晚市要用的高汤,偶尔传来锅勺碰撞的清脆声响。后院的门槛边,安儿和念儿正头碰着头,蹲在地上,专注地玩着安儿从学堂带回的一套略显陈旧的识字方木。
那是由沈默亲手打磨的,边角圆润,每一块小木牌的一面刻着字,一面刻着相应的简笔图画。是“山”,背后便画着连绵的山峦;是“水”,便有几道婉转的波纹。
安儿俨然一副小夫子的模样,拿起一块刻着“木”字的方木,指着背面那棵小树的图画,对念儿说:“念儿你看,这个字念‘木’,就是树木的木,沈伯伯做桌椅,用的就是木头。”
念儿睁着那双清澈如水、却总带着几分怯意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安儿手指的地方,小脑袋微微点了一下,细声细气地跟着重复:“木……”
她的声音很小,像羽毛拂过水面,几乎听不真切,但比起初来时那几乎不开口的模样,已是天壤之别。她伸出细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块光滑的木牌,指尖感受着那凹下去的刻痕。
“对!念儿真聪明!”安儿毫不吝啬地夸奖,脸上洋溢着成就感。他又拿起另一块,“这个呢,是‘米’,就是我们每天吃的米饭的米。”
“米……”念儿依旧小声地跟着念,目光随着安儿的手移动。
两个孩子,一个教得耐心,一个学得专注,阳光将他们依偎在一起的小小身影投在青石板上,温暖而和谐。沈微婉偶尔从账本上抬起头,透过半掀的门帘看到这一幕,唇角便会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安儿有了念儿这个安静的玩伴,似乎更懂事了些,而念儿在安儿的带动下,也渐渐褪去了一些惊怯,像一株慢慢舒展开叶片的小草。
玩了一会儿认字,安儿又将方木堆叠起来,搭成一座歪歪扭扭的“小桥”,念儿便在一旁,将捡来的小石子,一颗一颗,极其小心地放在“桥”墩下,像是在加固它。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落叶的细微沙沙声,和孩子们偶尔的低语。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摆弄石子的念儿,忽然停下了动作。她抬起头,看向正专注于调整“桥洞”让它能通过一片槐叶的安儿,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依恋和渴望。
她看了安儿好一会儿,才用那细细的、带着点不确定的嗓音,轻轻地说道:
“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