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的冷风卷过瓦砾堆,带着哨音,钻进窝棚的每一个缝隙。空气里除了湿冷的土腥味,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属于新土的、生涩的气息。政府组织的人力,正一寸寸啃噬着青瓦巷巨大的废墟伤口,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天下午,安置点那根竖在空地上的高音喇叭,突然刺啦啦地响起一阵杂音,打破了日常的沉寂。那声音像生锈的钢针刮过冻土,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通……知……青瓦巷……原址重建规划……正式启动……全体……居民……配合……登记……有序……搬迁……”
广播信号断续,词句被寒风撕扯得模糊不清。但“青瓦巷”、“重建”、“搬迁”这几个字眼,却如同烧红的铁钉,狠狠楔进了苏建国的耳朵里!
他正佝偻着背,在窝棚门口用破瓦片刮掉鞋底厚厚的泥。听到广播,刮泥的动作猛地僵住。布满风霜的脸瞬间凝固,深陷的眼窝里,那潭常年死寂的幽水骤然掀起惊涛!握着瓦片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粗糙的瓦片边缘硌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
房子?真正的房子?
这个词像一道强光,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被苦难层层包裹的心防,带来一阵眩晕般的灼热!他猛地抬起头,望向广播喇叭的方向,又像被烫到似的飞快收回视线,目光茫然地落回脚下冰冷的泥地,落回身后那个由破塑料布、碎砖石和草帘子勉强拼凑起来的窝棚上。
真正的房子……有墙,有顶,能挡风,能遮雨,能让光光睡在干燥暖和的炕上,不用像现在这样,稍微大点的风就灌得人骨头缝都疼……这念头如同最甜美的毒药,让他干涸的心田瞬间涌起一股近乎痉挛的渴望!
可紧接着,一股更庞大、更沉滞的东西涌了上来,迅速淹没了那点微弱的亮光。他佝偻的背脊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得更弯了,深陷的眼窝里只剩下茫然和一种钝刀子割肉般的疼。
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光光的家”?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窝棚深处那方小小的青瓦围栏。那里,晓光裹在破布里,睡得很沉。青瓦上,“光光的家”四个刻痕,早已被苏卫民的手指和无数次的抚摸蹭得边缘光滑,深嵌在冰冷的瓦片里,如同刻在骨头上。这方寸之地,是大姐用命换来的,是他们兄弟仨用血、用汗、用命,从绝望的废墟里刨出来的堡垒。每一块垒墙的碎砖,每一片遮顶的塑料布,都浸透了他们最深的恐惧、挣扎和……相依为命的温度。
离开这里?那青瓦上的刻痕怎么办?墙根下卫民用蜡笔涂抹的那些咧着嘴、颜色浓烈到刺眼的太阳怎么办?这个在死亡边缘诞生的、庇护了他们最脆弱时光的“瓦砾之家”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