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头端着那盏昏黄油灯,佝偻着清瘦却依旧挺直的背脊,引着阿宁和王浩在迷宫般狭窄、弥漫着腐朽气息的土巷里穿行。脚下的路越发坑洼,两旁歪斜的土坯房如同沉默的巨兽,在黑暗中投下更加压抑的阴影。最终,在聚居地最边缘、几乎贴着一段半坍塌土墙的地方,一间极其低矮的土坯小屋出现在眼前。
小屋比想象的还要破败,墙体倾斜,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它彻底吹垮。门是用几块厚薄不均、边缘粗糙的木板勉强拼凑而成,歪歪斜斜地挂在一个同样粗糙的木框上,缝隙大得能塞进手指。寒风正从那些缝隙里呜呜地钻进去。
老周头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木门。一股混合着陈旧烟味、淡淡草药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食物焦糊味的气流扑面而来,并不好闻,却带着一种属于“家”的、沉甸甸的烟火气。
“进来,把门掩好。”老周头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低沉而清晰。
阿宁和王浩依言踏入,小心翼翼地掩上那扇漏风的门。门轴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寒风被隔绝了大半,只剩下细微的气流从缝隙里钻入。
油灯昏黄的光晕驱散了门边一小片黑暗,也照亮了小屋的全貌。
家徒四壁。
这是阿宁和王浩脑海中同时浮现的词。泥土地面坑洼不平,踩上去感觉深一脚浅一脚。屋子小得可怜,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头。靠里墙是一张用土坯垒砌的“床”,上面铺着厚厚一层干枯发黄的茅草,一床同样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薄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这是屋内唯一称得上“床铺”的东西。
角落是一个用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块粗糙垒砌的土灶,灶膛里还残留着微弱的暗红余烬,散发着一点可怜的热量。灶上架着一口黑黢黢、坑洼不平的小铁锅。灶旁一个缺了角的木墩,算是桌子兼凳子。墙角堆着一些干柴和一个同样黑黢黢的陶水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简陋之中,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洁净感。地面虽然坑洼,却看不到明显的垃圾和污秽。土灶台面被擦拭得露出原本的泥色,没有厚厚的油垢。那床叠得方方正正的薄被,更是在一片灰暗中显出一种近乎执拗的整洁。空气里那股淡淡的草药味,也冲淡了原本可能存在的霉味和土腥气。
这是一个被贫穷打磨到极致的角落,却也被一双枯瘦的手,固执地维持着最后一丝属于人的体面和秩序。
老周头将油灯放在灶台边的木墩上,豆大的火苗轻轻摇曳,将三人的影子在低矮的土墙上拉长、晃动。他没有看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的两个少年,径直走到土灶边,蹲下身。
他动作麻利地拨开灶膛里的余烬,露出暗红的炭火。添上几根细小的干柴,用嘴小心地吹了吹。微弱的火苗舔舐着柴枝,发出噼啪的轻响,橘红色的光芒逐渐亮了起来,驱散了更多黑暗,也带来了一丝实实在在的暖意。火光映着他布满深刻皱纹的侧脸,那双浑浊的眼睛在跳跃的光影里显得异常专注。
他从墙角那个黑陶罐里舀出几勺浑浊的凉水,倒入小铁锅。又从挂在灶旁墙壁一个破旧布袋里,小心地抓出一小把东西——那是一种颜色灰黄、颗粒粗糙的粉末,像是碾碎的某种粗粝谷物,散发出淡淡的、原始的粮食气味。老周头将粉末撒入锅中,用一根光滑的细木棍缓缓搅动。
水渐渐热了,锅底开始冒出细小的气泡。老周头又从另一个更小的布袋里,拈出几片干瘪发黄、边缘卷曲的菜叶,随手撕碎了丢进锅里。最后,撒进去一小撮灰白色的粗盐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