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是沈蘅最熟悉的颜色。
那不是虚无,而是一种包裹着她意识的、粘稠又冰冷的存在。
她能“听”见外界模糊的声响——哥哥低沉疲惫的安抚,药碗轻碰的细碎,偶尔还有陌生人的低语。
她也能“感觉”到身体深处蚀骨的阴寒疼痛,之后是沉重到令人窒息的麻木。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意义。她只察觉到清醒的时刻越来越短,而黑暗笼罩得越来越久。
她像一株被深埋于冻土之下的幼苗,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生命正一点点流逝。
“……放弃我吧……”
这个念头无数次在她残存的意识中回旋,“让我死吧……”
她死了,哥哥才能解脱。
可上次她这样开口,哥哥却将匕首抵在自己心口,“……小蘅,你死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哥哥陪你一起。”
这句誓言,比骨髓里的冰针更冷,更痛,死死扼住了她求死的念头。
哥哥…沈寂。
从有记忆起,哥哥的脊背就是她唯一能依靠的山。
明明只年长几岁,却过早扛起了一切。
爹娘的面容消散在久远的疫病里,是那个单薄倔强的背影,牵着她的手,走过乞讨的屈辱,躲过野狗的獠牙,在绝望泥泞中为她扒拉出活下去的微光。
她记得凡俗界破庙里刺骨的寒风,记得哥哥把最后半块硬如石头的饼塞进她嘴里,自己蜷缩在角落饿得发抖;记得他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寻找“仙人”,记得他眼中燃起的希望,在被那个叫“李执事”的人带走时。
后来,他们在万剑宗山脚的小村落中得到短暂的安稳。哥哥偶尔来看她,身上的伤一层叠一层,眼神却越来越沉、越来越静。
再后来,他离开得更久,回来得更少。
她知道,每次出现,他身上血腥气更浓,疲惫更深。那双曾在凡俗界尚存少年意气的眼睛,变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唯有看向她时,才泛起微弱而痛楚的暖意。
也记得,他每次离开前,都会给自己带来一束漂亮的花,总念叨,在花枯萎前就会给她换上新的——他会在花枯萎之前平安回来。
她知道,哥哥在用命换她苟延残喘。
每一次沉入黑暗前,她最深的恐惧不是死亡,而是看见哥哥眼中那几乎压垮一切的绝望与愧疚。
“……让我走吧……”她无数次都想这样哀求。
可她怎么能剥夺哥哥生存的权利……她是哥哥活下去的唯一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