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的哭声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受惊的抽噎。她和刚刚勉强睁开眼的知更,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僵硬,目光死死盯在声音传来的方向。
浓密的金属树叶阴影中,那个深紫色风衣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现。面具上的银色泪滴在斑驳的绿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泽,露出的下半张脸,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令人极度不安的玩味。
“哥…哥哥…” 艾米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小小的身体下意识地往陈观倒下的地方又挪了挪,小手紧紧抓住陈观破烂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碧蓝的大眼睛里全是惊恐的水光。
知更的呼吸急促起来,肋下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她努力想撑起身体,看清来人,却只换来一阵眩晕和更深的无力感。碧色的眼眸死死盯着树上那个身影,警惕和虚弱在她眼中交织。“你…是谁?” 她的声音比之前更微弱,却带着一丝强撑的冷硬。
“哦?” 面具男子似乎对知更的反应很感兴趣,尾音微微上扬。他轻轻松开手,那片巨大的金属树叶打着旋儿飘落,无声地落在陈观染血的泥土旁。“一个差点把自己烧成灰的‘钥匙’,一个快要渴死的小花蕾,还有一个…” 他的目光扫过知更颈间那几乎看不见的金属链痕迹,微微停顿,“…带着点意外惊喜的小鸟。在这种地方相遇,真是命运的恶作剧啊。”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陈观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啧啧,看看这可怜的‘载体’…强行驱动‘生命方碑’的代价,滋味如何?” 他轻轻摇头,像是在欣赏一件破损的艺术品,“约束环的‘深渊回响’反噬,加上方碑核心能源枯竭导致的能量逆流…居然还没炸成一滩烂泥?你的求生意志,或者说,你身体里那点被污染改造过的‘底子’,倒是比我想象的顽强那么一点点。”
“生…生命方碑?” 知更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心头剧震。她想起岩石上那个徽记,想起陈观手臂的惨状,想起刚才那毁天灭地般的蓝白光柱和整个绿洲的异变!难道…这片绿洲,就是所谓的“生命方碑”?而陈观的手臂…
她的目光猛地转向趴伏在地、无声无息的陈观。当视线触及那条从肩至手、皮肤几乎剥落殆尽、露出底下焦黑扭曲如同熔铸金属般的“手臂”时,知更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那已经不是人类的手臂!更像是某种机械与血肉被强行融合又惨烈崩坏后的恐怖造物!上面布满了狰狞的裂口和腐蚀的痕迹,隐约还能看到深蓝色的、如同凝固熔岩般的物质在裂缝深处流动!
“陈观!!!”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撕裂了绿洲的寂静!知更不知从哪里爆发出力量,竟猛地撑起上半身,碧色的瞳孔因极致的惊骇和心痛而缩成了针尖!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刚才她只看到他倒下,只听到艾米的哭喊,却没想到他付出了如此惨绝人寰的代价!“你的手…你的手!!!”
剧烈的动作牵动了肋下的伤口,尖锐的痛楚让她眼前发黑,身体一软就要再次栽倒。
“姐姐!” 艾米尖叫着,顾不上害怕树上那个可怕的人,连滚带爬地扑到知更身边,用小小的身体死死撑住她,哭喊着:“哥哥…哥哥为了救姐姐!水…哥哥说要水!他按了那个石头…然后…然后手就着火了!好可怕!呜呜呜…哥哥是不是死了?”
“死?暂时还差一口气。” 树上的男子慵懒地接口,仿佛在谈论天气,“不过,离彻底变成一具被‘深渊回响’烧空脑子的行尸走肉,或者被残余能量撑爆,也快了。” 他轻轻弹了弹面具的边缘,“‘活体密钥’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小妹妹。每一次强行驱动,都是在用自己的命和灵魂当柴烧。”
“不…不会的…” 知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巨大的恐惧和自责几乎将她淹没。是她!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她突然窒息,陈观就不会…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陈观那条恐怖的手臂,泪水模糊了视线,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陈观…醒醒…求求你…醒醒…”
就在这时,趴在地上的陈观,身体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
“呃…嗬…”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呻吟,从他沾满泥土和血沫的唇间溢出。
“哥哥!” 艾米惊喜地叫道。
知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了呼吸。
陈观感觉自己沉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冰洋之底。刺骨的寒冷和撕裂灵魂的剧痛是唯一的感觉。无数冰冷的电子碎片和狂暴的能量乱流在他残破的意识海中疯狂冲撞,发出尖锐的啸叫:
警告!载体结构完整性:18%…17%…
深渊回响污染指数:72%…持续上升…
核心指令冲突…守护…载体…销毁…
错误!错误!外部干扰源…识别…未知能量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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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销毁…混乱的指令如同两股绞索,拉扯着他的残魂。艾米的哭声…知更的尖叫…像遥远海面上微弱的灯塔,在狂暴的黑暗中艰难地闪烁。
不能死…不能变成怪物…她们还在…
一股源自生命最本能的、如同野草般顽强的意志,硬生生从那片毁灭的冰洋中挣扎着探出头!
“嗬…嗬…” 他再次发出痛苦的抽气声,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在泥土中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他模糊视野的,是知更那张布满泪痕、惊恐欲绝的脸,和她眼中倒映出的自己那条…已经完全非人化的恐怖手臂。一股巨大的悲哀和生理性的恶心瞬间涌上喉咙。
“别…看…” 他用尽力气,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下意识地想抬起左手去遮挡那条手臂,却连动一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只有一阵剧烈的痉挛从右肩传来,让他痛得眼前发黑,又是一口带着蓝黑色光点的血沫咳了出来。
“陈观!别动!别动!” 知更的心都要碎了,她不顾一切地伸出手,想去碰触他,却又在即将触碰到那条恐怖手臂时猛地停住,指尖剧烈地颤抖着,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砸落。“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不…是…” 陈观艰难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里挤出来,“水…给你…水…” 他的目光艰难地转向那片刚刚平息、似乎变得更加清澈的湖泊。
艾米立刻明白了哥哥的意思。刚才的恐惧被哥哥苏醒带来的希望冲淡了一些,救姐姐的念头占据了上风。“水!姐姐要喝水!艾米去拿!” 她爬起来就要冲向湖边。
“停下,小可爱。” 树上那个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
艾米的小身体猛地僵在原地,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她惊恐地回头看向树上那个可怕的面具人。
面具男子轻轻一跃,如同没有重量般从数米高的树枝上飘然落下,深紫色的风衣下摆在微风中拂动,没有溅起一丝尘土。他缓步走向湖边,姿态优雅得如同在自家花园散步,却在无形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在距离艾米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扫过那片湖水。
“这水,现在可喝不得。” 他伸出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指,指向那片看似纯净的湖水,“‘应急净化程序’虽然被强行中断,只完成了一小部分,但核心的‘生命萃取’矩阵已经被激活了。这湖水里现在蕴含的‘生命素’浓度,对于急需水分滋润的普通躯体来说…” 他轻笑一声,带着残酷的戏谑,“…无异于最烈的毒药。喝下去,不会解渴,只会像干柴遇到火星,从内部…‘嘭’!” 他做了个小小的爆炸手势。